文／惠馨

夢繞神州路，悵秋風連營畫角，故宮離黍。

底事昆侖傾砥柱，九地黃流亂注。聚萬落千村狐兔。

天意從來高莫問，況人情老易悲難訴。更南浦，送君去！

涼生岸柳催殘暑，耿斜河星淡月，斷雲微度。

萬里江山知何處？回首對床夜語。雁不到，書成誰與？

目盡青天懷今古，肯兒曹恩怨相爾汝！舉大白，聽金縷。

正義，往往為人所稱道。但若明知將因正義而遭罪，你的選擇是姑息養奸、噤若寒蟬？還是寧願如爆竹，火光爆裂之聲僅是一時，但總比好過沉默不語。

宋高宗軟弱無力，任秦檜把持朝政，群臣如同失語症般，不敢置一辭。在那個年代，登高一呼必死無疑，然胡銓還是慷慨激昂地上奏「斬殺秦檜」，朝野震盪，秦檜自然不能饒他。此時眾臣深怕被秦檜羅織罪名，不敢與胡銓對話，張元幹卻不顧個人安危，鐵了心為胡銓餞行，療傷自己同為落魄英雄的悲哀。儘管最終導致抄家除名，仍然憤筆成書，寫下〈賀新郎．送胡邦衡待制赴新州〉，頗有惺惺相惜之感。

「上闋主事，下闋抒情」是這個作品的結構。上闋一開頭「夢繞神州路……」一連三句，寫盡了北宋汴京淪陷如噩夢，如今南宋禾黍稀疏，一片荒涼；對映著金軍號角連綿不斷，看似整軍待發的威武氣勢，更顯出南宋的窘迫與不堪。北宋國事零落，家國不守的事實，直接導致「底事昆侖傾砥柱……」三句的情節誕生。如崑崙山的堅挺也傾頹，意旨北宋滅亡不可逆。

中原歷經金兵的踐踏早已村落空虛，僅有野獸竄出，生機蕩然無存。國破家亡的慘境，顯示出人力無可挽回的頹敗，也感嘆「天威」雖高遠難測，卻終究抵不過故都淪於異族之手的悲涼。明明眼前與金兵有著滅國的深仇大恨，卻無法報仇，只能苟且偏安的南宋，甚至不惜迫害忠良，以謀取忍辱偷生的朝局，著實令愛國人士悲痛無以復加。

接著作者話鋒一轉，引入送別。在這水畔餞別之際，江邊楊柳隨風飄起，涼意襲身；而後一路話別，直至銀河斜轉，天上星疏若有似無，才想起自此別後山高水長，不知友人將流落何處？這麼遠的距離，連想用書信談心訴情，似乎都遙不可及。看似肝腸寸斷的沮喪，卻隨著詞人最末的開闊心境，消失無蹤。「目盡青天懷今古……」四句，呈現四顧蒼茫，但我輩卻能心懷天下，放遠曠達，關注古今事，不論兒女情。千言萬語訴不盡，乾脆引杯長歌，聽曲度良宵吧！

人生中總有許多不如意，無法仰賴自己的努力就可以順遂，有些過程就算艱辛，也不一定能換來甜美的結果。如果遇到這樣的問題，應該如何自適呢？或許不如學張元幹，「舉大白，聽金縷」先拋下煩惱，暫時忘卻那些難以承受卻又無力改變的苦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