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振裕

「阿爸，我載你去修鬍子、剪頭髮好嗎？」上次理容後，直到現在也過了近兩個月，阿爸枯槁白芒似的花白頭髮和稀疏的長鬍鬚，搭上時而失焦的眼神，看了實在叫人不捨。

想他失智前，該理容的時間一到，機車一跨就帶著一頭平整的頭髮回來；三天兩頭，一把鋒利的剃刀幾番游移，就是一臉煥發的容光。年輕時的阿爸可是左鄰右舍稱許的大帥哥，即便已經八十八歲了，但龍鍾老態顯然還沒跟上這把年紀，只是蒼蒼白髮和長長鬍鬚掩去了精神。

三個星期前就該理容了，我提醒他：「阿爸，頭髮長囉！我載你去剃頭好嗎？」阿爸捋捋鬍鬚、撫撫頭髮，自我感覺良好地說：「不會太長啦，我會自己去理頭髮。」這是心情好時的回應，當然，我只能尊重他。

上個禮拜再提醒，情緒不佳的阿爸不耐煩地應答：「剃個頭還要你載喔，我又不是不會！」阿爸忘了，他真的不會了。他忘了摩托車已經近三年沒載過主人了，忘了「我會自己去理頭髮」這句話已經講了三年，每回都是我刻意營造「發現新大陸」的語調：「喔！阿爸，你的頭髮長了喔！」然後央求似地說：「今天剛好我回來，讓我載你去理頭髮，順勢也把鬍子修一修，好嗎？這樣較『緣投』（英俊）喔！」

通常得是我們一起泡茶聊天，「燈光美，氣氛佳」時，才能打動脾氣不好、不喜歡被人強迫支配的阿爸。這時，他會開心地撫順雜草般的髮絲說：「好喔！真的長了。」然後還得把握時間立即動身，避免稍稍延遲阿爸又忘了這件事。

村裡的理髮廳只有一家，理髮師阿雪姐是阿爸小學同學的女兒，彼此熟稔，加上村裡太多老人家有失智的現象，所以她對阿爸相當貼心。我衷心感謝她，從不嫌惡只有理髮時才會順道洗頭因而滿頭油垢味的阿爸，理容後還會扶著容光煥發且香噴噴的阿爸回到我的車上，帶給阿爸和我一整天的好心情。

能說服阿爸去理髮是一件愉快的事。阿爸雖然忘得快，但應對能力還在，也能感受到自己理容後煥然一新，當他精神奕奕地回到家，不但看護會對他比個讚，阿母會笑盈盈地望著他，阿爸自己也因此心情大好。

看著理容後八十八歲的阿爸，還真的是老帥哥一枚，也難怪我家阿母那麼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