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欲言

那天我爬上四層樓，在門口等候的是神色緊張的外籍看護。惠敏站在房內，包著成人尿布的長輩躺臥在一張單人床上，正不斷地抽蓄。惠敏用一種壓抑難過的語氣對我說：「老師，真的很感謝妳跑一趟！我媽媽在發燒，還一直抽蓄，已經叫救護車了，麻煩妳先評估，等一下要送急診。」

母親的狀況如此危急，然而惠敏依然強壓著難過，用客氣有禮的語調說話，讓我敬佩又心疼。我提議：「是不是先趕緊送醫對媽媽比較好？等到狀況穩定後，我願意再跑一趟醫院協助評估。」惠敏淚水潰堤，說：「老師，她最近常進急診，妳就趁救護車還沒到的時候先評估吧！」

著手評估的那一刻鼻頭微酸，惠敏的母親瘦骨嶙峋，尾椎、大腿側、足踝、腳跟，都有大大小小的褥瘡，不但泛黑潰爛，有些部位還深及骨頭。惠敏說：「我媽媽褥瘡好一段時間了，但是因為年紀大，有多種慢性病又失智，醫院也不敢讓她住院開刀。每次發燒進急診，就是等狀況比較穩定後，再回家自行擦藥。」

「從來沒人教我怎麼照顧媽媽，也沒人告訴我不能讓媽媽一直躺在床上。本以為她不想動就讓她躺著休息，結果就生出褥瘡……」當下心裡實在很難過，眼前的弱勢家庭，照護者不僅不知道正確的照顧技巧，環境和執行面也有現實上的難處。

房內通風不佳、悶熱潮溼，床上的被褥和空氣中都有淡淡的霉味，屋內沒有空調，雖有擺放電扇，卻為了省電沒打開。惠敏與母親相依為命，當她為了負擔家計外出工作時，照顧母親的勞務就由看護承擔。然而，看護的中文不太好，溝通上本來就會產生資訊落差；此外，實在也無法保證看護是否能盡心周全，面面俱到。

那句「從來沒人教我」，讓我相當感慨。全國醫療院所在現有的法規體制下，沒有辦法讓職能治療師與物理治療師進到各個科別，為每一位有長照相關需求以及存在失能風險的患者和家屬，提供照顧上的個人化建議。使得許多原本可以預防的問題，只能在病痛發生後透過長照後端的資源介入，不僅消磨病患的生命，也消耗家屬的精神氣力和金錢，更耗費了許多不必要的政府資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