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閔慈
兒時對蛇的印象是什麼?多半是本能的退避三舍,快快溜之大吉。長大後對蛇的異想多了些許浪漫典故,那是雨中西湖斷橋遊湖邂逅,端午雄黃烈酒逼出巨蟒現形,白蛇、青蛇憂憤水漫金山寺,法海雷峰塔鬥法救許仙的傳奇故事。然而,話本之外的「蛇」是什麼樣貌風情呢?
我對蛇的認識,不是野地自在恣意逶迤曲行,是近距離觀見被捕蛇人捉拿入麻布袋,囚禁籠中長期委屈度日的景象。小鎮裡鄰居阿伯賣蛇維生,蛇被人從麻袋中取出時,牠們掙扎鬥搏是生物的本能,但賣蛇阿伯掂斤估兩,銀貨兩訖,毫不留情,眾蛇被困囚籠的日子依然不得解脫。
鄰居阿伯身形健壯,常年穿著白汗衫、凸腹西裝褲,憨厚樸實話語不多,只在和客人應對時神情才顯得靈活。在護生觀念未興的年代,捕蛇、賣蛇、殺蛇只是一種營生,喝蛇膽藥酒、吃蛇肉,純粹是野味嘗鮮。阿伯如此營生數十年如一日,他以賣蛇做為家計,也被蛇奴隸了一生,為清整理蛇籠不得清閒,終日處在腥羶刺鼻的氣息裡。
阿伯依著歲時節令平穩過生活,從為人父的中壯年,到孫兒漸長的初老年,在街坊鄰居耳語中驚傳他健康突然出了狀況,身體罹患重度癌症。聽聞他除了忍受身體被癌症侵蝕的疼痛外,經常在半夜被夢境中的蛇影幢幢驚醒,病痛呻吟混雜莫名的恐懼嘶聲,家人聽見都心生不捨與驚恐,卻束手無策,愛莫能助。
難道是曾在蛇籠中被稱斤論兩的受苦群蛇亡靈,藉此抓住了報復機會,打算糾纏索命到底?只因為牠們曾經在瀕臨生死關頭,強忍肢體撕裂之苦,眾蛇靈累積重重難消的怨念,在此時全現形在鄰居阿伯性命微弱的寤寐夢魘中,回報給他親嘗剝皮椎髓、痛徹心腑的苦楚。
阿伯最終沒能戰勝癌症病魔,但放下削瘦病體往生的他,也算了悟今生無知造下的惡業,捨離病苦而重獲身心的解脫。祈願他此生還有些許善行福德,彌補自己因營生謀利的非正命造作,從所受的病苦發願來生遠離殺生不善業,以淨業慈憫護生為念,愛惜眾生性命,永保自身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