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琹川

暮春時節，鳶飛草長，群芳綻放，露台兩旁的青楓，在春風中快速地抽芽長葉，轉眼已是一樹蓊鬱，密葉下開出了聚繖花序的淡綠小花，細小的落花又隨風紛紛飄灑滿地。於是直到二月才掃淨楓葉的露台，四月又開始有掃不盡的點點落花。今年竟發現右邊楓樹下的欄杆、地板上，摻雜著落花密密成片鋪著一層黏黏薄膜，姊說是楓糖，我大為吃驚，過去沒見過這種情形，我拭淨之後，第二天又復如此。

據稱楓樹落葉之前會在樹幹和根部儲存大量的澱粉，歷經寒冬後，到了春天這些澱粉轉化為醣類儲存於樹幹汁液中，流回樹枝供應幼枝新葉發育所需的養分。雖然台灣的楓樹無法製成楓糖，但青楓的外國親戚中同是槭樹屬的糖楓樹 （主要是Acer saccharum），卻能夠生產楓糖漿，以加拿大最為有名。通常在三、四月間，農人會在糖楓樹幹上鑽洞，收集流出的汁液，再加以蒸餾，即可製成楓糖漿。至於最早發現楓樹有糖水祕密的是印地安人，他們劃破樹皮，用刨空的木頭盛接從楓樹幹流出來的糖水，再用陶鍋熬汁提煉成金黃色的楓糖，這是印地安人度過漫漫長冬所需熱量的重要來源。

我抬頭望著花期將盡，仍忙碌穿梭於青楓枝葉間嗡嗡飛鳴的蜜蜂和熊蜂，想著這鮮翠的枝葉裡或許真有流動的糖分吧！雖不足以製成楓糖，但那氣味，對採蜜的蜂兒們或許仍有十足的吸引力，只是如何能洋洋飄灑一地，對我來說仍是個待深究的謎。

夜晚閒步露台，發現地板上一隻四腳朝天的扁鍬形蟲，牠的大顎短而小應是雌蟲，我蹲下來幫牠翻身，竟聽見牠發出叫聲，以為自己聽錯了，又逗了牠幾下，果真會「沙啊」地叫著，聲音雖不大，但在寂靜的夜裡卻聽得很清楚，第一次發現原來鍬形蟲會叫呢！

此時露台木柱上的夜燈周圍，早已飛繞棲停著許多不同種類的蛾，大大小小各色各樣，有尺蛾、燈蛾、夜蛾、天蠶蛾、天蛾、苔蛾、枯葉蛾……讓人看得眼花撩亂。其中尺蛾最多，我看到皺紋尺蛾、綠翠尺蛾、黑線黃尺蛾、淡紋金星尺蛾、以及像隻翠蝴蝶的白斑綠尺蛾等，而那似一片葉子棲落於地，差點被我踩到的是台灣葡萄天蛾。親愛的T，這些夜蛾不斷的在黑暗中飛向光源，讓自己於光照下展現美麗的姿影；而人類處黑暗時期，尋找光應也是一種本能吧！

已是四月下旬了，緊接著是黃梅時節的初夏梅月，但氣候仍是乍暖還寒，新葉成蔭，老葉遇冷凋零，園子總仍是蒙上一層落葉，不知是第幾次的耙落葉了，將聚成小山般的落葉撒入山谷後，彷彿去掉歲月積累的枯萎斑駁，眼前煥然一新，園子顯現出清鮮翠美的怡人景象，而身心靈有如經過一場滌洗，重新接上大地源源不絕的能量與生命力。

親愛的T，此時遠山近處的油桐花也開始飄雪，時序不斷的向前推進，陽光或許被烏雲遮蔽，但從來不曾遠離；「光裡，因驚懼而悸動的萬物／都將成熟，燃燒，一如水果因炙晒而熟透。／我們的問題將會崩解：靈魂將會／穿梭如風，而我們的住所也將／再度乾淨，會有新鮮的麵包在桌上。（聶魯達）」夜行的飛蛾，永遠尋光而去，鍬形蟲靜靜吸食樹液，蜜蜂穿梭的枝葉間，青楓細細灑下的糖液，我想起蒙古人用指蘸酒彈灑天、地及四周，以敬天地諸神，青楓灑露應是對大地的禮讚與祈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