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施奇庭(東海大學應用物理學系主任)

每天舉行的中央流行疫情指揮中心記者會上，經常有某些記者質疑：「為什麼台灣不像韓國或美國一樣，卯起來瘋狂做新冠病毒快篩，是不是想藉著只篩少部分人，藉以降低確診數，來營造『疫情仍受控制』的『假象』？」

如果我們看各地2019新型冠狀病毒（以下簡稱新冠）的確診者死亡率可以發現落差極大，早期是武漢地區新冠死亡率獨高，其他地方很低（2月武漢是5.8%，中國大陸以外0.7%），目前則是義大利新冠死亡率超高（破10%）。

許多人都指出，高死亡率與「醫療超載」有密切的關係，大批確診者湧入醫院，醫療體系無法承受而崩潰，許多病人即使進了醫院也無法得到足夠的照顧而死去，甚至連醫療人員也在防護不足的情況也染病犧牲。現在歐洲各國的慘況，多少都與醫療超載有關，只有德國依靠其強悍醫療制度，還守在1%以下。

偽陽性vs偽陰性

再來看新冠檢驗人數與陽性率，以美國官方資料，至截稿日止（3/29）檢驗76萬餘人，陽性為12萬餘人，陽性率高達15%。台灣到3月底為止檢驗了約3萬多人，300餘人確診，陽性率略低於1%。而且我們是針對「高風險族群」，有旅遊史、接觸史以及症狀者採檢，因此如果從路上隨便抓一堆人來驗，新冠陽性率應該是遠低於1%。

如果我們依照那些人的建議做大規模篩檢，會發生什麼事呢？假設像韓國一樣驗個30萬人，之中有3000人已經感染新冠（以上述1%計算，實際上應該更少），另外29萬7000人是沒事的。然後檢驗技術再怎麼厲害，一定有「偽陽性」（沒感染但被錯殺「確診」），以及「偽陰性」（有感染卻被錯放為陰性）的問題，假如我們手上的檢驗方法正確率高達99%，「偽陽性率」跟「偽陰性率」都只有1%，會發生什麼事？

首先1%的「偽陰性率」會造成3000個已感染新冠的人中，有30個漏網，被放出去趴趴走，變成防疫破口。更有趣的是1%「偽陽性率」，會讓29萬7000個沒被感染的人中，有2970人會被「確診」，然後送到負壓隔離病房去…等等，我國的負壓隔離病房以人口數來說在世界各國中算是不少的，不過也只有1100床。大家看到結果了嗎？「醫療超載」發生了！而且是被沒病的人給擠爆的，天底下還有比這個更荒謬的事情嗎？這還是1%「偽陽性率」的情況，如果正確率降到95%，偽陽性率5%，那就會有將近1萬5000個沒病的人被「確診」了…

何時該提高檢驗量

等等，如果這麼說的話，那美國跟韓國在那邊狂驗是傻了嗎？前面講過美國驗了76萬人，12萬人呈新冠陽性，64萬人陰性，如果「偽陽性」是1%的話，大約有6000多人會被「沒病當有病」，相較於12萬人的陽性，占比約為5%，對大局影響不大。以這樣的人數來說，會把醫療資源集中在重症患者身上，「偽陽性」的人其實是陰性，當然不會有症狀，不分青紅皂白跟真陽性的人一起隔離起來就好，雖然他們是有點衰啦。

看出差異了嗎？就是在兩者的「真陽性率」不同，「偽陽性率」對「真陽性率」高的母體影響不大，但會劇烈影響「真陽性率」很低的母體。

歐美跟韓國都是在體認「已經爆掉了」（高真陽性率）之後啟動大規模篩檢，這是為了「監測整體疫情發展以降低損害」（就是敵人已經搶灘登陸成功打進來了，得進行全民抗戰），目的跟還在低真陽性率的我們「抓到一個火頭就打熄」的方式（把想要登陸的敵軍殲滅於灘頭）不一樣。

所以現在在低確診率的狀況之下，啟動大規模檢測，無異是按下「醫療體系自爆」的按鈕，直接摧毀我們的醫療體系，接著就是全面潰敗！因此，在前線還沒失守的現在，還是先不要吧！

編註：本文截稿日為3/29，內文僅針對「偽陰性」、「偽陽性」以及「盛行率」（文中所說的「真陽性率」）的關係作理論上的討論。真正的疫情監控以及防疫決策，所要考慮的遠比這個多且複雜，本文只是其中的一個可能的面向，並無意、也無資格將文中論點全面延伸到整個防疫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