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蕪庸
奶奶和外婆都是受日本教育,小時候時常聽她們國語、台語、日語夾雜,收音機聽的也都是日本老歌,唱給我們聽的也都是日本童謠,像是〈桃太郎〉、〈兔子和烏龜〉。
後來我在學日文的過程中,想用唱歌學日語,但流行歌、動漫都不是我有興趣的,因此重新聽了小時候那些日本老歌。最喜歡的就是鄧麗君,因為本來家裡就常聽她的歌,例如〈我只在乎妳〉、〈何日君再來〉、〈情人的關懷〉、〈愛人〉、〈償還〉,都是從小聽到大、耳熟能詳,而這些都有日語版本,便成了我學日文的好教材。
其中特別喜歡〈償還〉的日文版,於是把整首學了起來,每天練習看平假名,並打算等我有把握能夠邊看日文歌詞邊唱得流暢了,就唱給奶奶和外婆聽,她們如果知道我會唱日文歌,應該很驚喜吧。
在我日文歌「初登場」時,我慎重其事地先把奶奶的電視轉成靜音,把她從沙發上搖醒,問她有沒有聽過鄧麗君的歌?奶奶半夢半醒地說:「當然嘛有,她那麼有名,哪個台灣人沒聽過。」她有聽過我就放心了,我便打開手機開始播放配樂,看著日文歌詞唱了起來。
奶奶很捧場,邊聽還邊拍手幫我打拍子,等我唱完以後,她熱烈鼓掌叫好:「我攏無知妳這麼會唱歌!」
我聽了洋洋得意,叫奶奶跟我一起唱。奶奶卻說:「我袂曉唱啦!妳唱那英文歌,我哪會唱。」我大叫:「我明明就唱日文!」
奶奶根本就是狀況外,瞎起鬨,她對我歌聲的評價算不得數。
有了這次經驗之後,我又再把歌詞練熟,擇日唱給外婆聽,想暫時轉移她甫中風身上的病痛與憂鬱。我問:「外婆,妳有聽過鄧麗君的歌嗎?」那時外婆不太理會家人,整日不語,我問了幾次,可能被問得不耐煩了,她終於點點頭。
接著我就播音樂唱了起來,這次唱得更熟練、更投入。外婆始終低著頭、閉著眼;但不管她有沒有聽進去,我還是放了感情唱。
唱完之後,我拉著外婆的手問道:「我學很久了,現在學會唱日本歌了,好不好聽?」外婆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的樣子,我又再問了一次,並且說:「妳一定覺得好聽,那我再唱一首〈愛人〉給妳聽。」
這時外婆說話了,她緩緩吐出三個字:「真、歹、聽。」
聽了這樣直截了當的評語,當下有些傷心;媽媽倒是在旁邊笑:「至少外婆有在聽,妳讓她願意講話,算妳厲害!」
奶奶和外婆的反應完全相反,一個是拍手叫好、一個是叫我閉嘴。一樣歌聲兩樣情。
我原本以為她們聽到我學會日文會很驚喜,但顯然兩人都忽略了這件事,一個說我唱英文,一個說真歹聽。信心被打擊事小,有讓兩位長輩開心才是重要(雖然外婆可能不這麼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