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琹川

春日，我在樹下仰望，尋找清鮮翡翠的密葉間，昨日那花朵留下的詩句。

彷彿尋寶遊戲，穿行於繽紛的樹影綠葉中，每當發現了果實蹤跡，便忍不住欣喜歡呼，乒乓球般淺綠的梅子，花生大小的李子，粉紅橢圓的水蜜桃，小棒腿似的枇杷等等，相對於去年因氣候關係，幾乎無果的寂然，今年得見結果竟格外地開心感恩。果實代表著豐收、希望與繁衍。詩人楊喚曾說，花是無聲的音樂，果實是最動人的書籍，它們在春天演奏，秋天出版……寫出了大自然的美好生機。不過果實的出版，事實上四季皆有呢！再過兩三個月就能醃梅釀李了。

今年我注意到大門旁斜坡邊的兩棵馬告樹，二月時枝上密密綻放了淺黃色的小花，極為清新可愛，聞起來有類似檸檬的特殊香氣，據說可以泡茶，而嫩葉還能入菜呢！到了三月中，綠色漿果逐漸成熟轉黑，類似黑胡椒的顆粒。馬告（Makauy）是泰雅族語，寓意「生機盎然、子孫繁衍，生生不息」，是原住民傳統飲食中重要的調味香料，素有「山林裡的黑珍珠」之美譽，又稱為山胡椒，從嫩葉、花朵到果實都可以食用。

近幾年隨著原住民飲食文化的普及，馬告的知名度大開，被用來燉煮各種湯品或加入蒸烤調理，風味奇佳。在賽夏、泰雅族部落中，甚至會搗碎新鮮果實，泡成飲料來緩解頭痛、宿醉，亦具有提神作用。而與檸檬搭配調製成的「馬告檸檬汁」，更是泰雅族人上山工作，防止中暑，保持體力的必備飲品。

此外馬告茶葉蛋，馬告口味的冰淇淋、甜點、糕餅等，甚至也有業者突發奇想，加入了馬告，成為風味特殊的「馬告咖啡」。據說馬告還具有安神放鬆、舒緩心情的效果。這麼好用又神奇的植物就長在我家，真令人忍不住要時時流連樹下，抬頭數著那黑色小珍珠了。

當然也有看似令人垂涎的橙熟橘子，或者無法一手掌握碩大的虎頭柑，從去年冬天一直掛到今年春天，卻沒人去動它們。

果樹就長在鄰人種著高大五葉松的舊庭院裡，由於屋主已移居下方之地，新屋簷前磊磊大石引山泉潺潺而下，錦鯉戲水，池旁黃楓、梅李等樹交相掩映，造景設計是主人鍾愛的日式庭園屋舍。因而舊居便顯得荒謐清寂了，卻每每吸引我的佇足。望著那滿地褐色松針的簡樸屋院，不知為何總覺心魂被安撫了，尤其一旁樹上喧鬧的熟果，更將春日烘得煦暖。那看起來香甜似橘的果實，其實是枝上長刺，味酸的南非檸檬；而外型豐碩的虎頭柑，又稱年柑，除了客家人過年時用來敬神祭祖討吉利外，也因味道酸澀無法直接食用，故有酸橘之稱。於是這兩棵樹的果實得以長時保存成了美麗的觀賞植物，果然符合莊子的無用之用說。

可知有時看起來香甜的，其實是酸的！覺得酸苦的，也許真的很甜呢！我們常不知不覺因於某種執念而被外相所蒙騙。今年春天，一樣百花盛開奼紫嫣紅，一樣萬葉抽長鵝黃淺綠，但人們眼睛卻緊盯著不斷攀升的疫情而惶惶不安，我們從來不知道災難何時會降臨，但當災難形成時，如何溯源、面對考驗，杜絕重蹈，才是重要的功課，值此黑暗時期，唯有人性的光可以拯救，它是人類的一次大修行。親愛的T，我仍然喜歡春日徘徊樹下仰望，穿越層層灰雲，尋找藍天之下的果實，像初生的嬰兒被綠葉呵護著，像懷抱的希望，在紛然展翅的葉影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