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薇晨
濱崎步忽然生完孩子了。元旦甫過,她在付費官方網站的日記裡宣布了這個消息。歌迷間一片驚詫,誰都難以置信,因為大家日前才在跨年演唱會上見到她,載歌載舞活動如昔,全然不似(刻板印象裡)正值產褥期的女性。此前亦無任何一張妊娠模樣的照片。根據日本媒體報導,濱崎步的生產時間在去年十一月,對象並未公開,今後兩人也不預備結婚。
許多年來,我的跨年夜總在收看濱崎步的跨年演唱會直播中度過。某一年的跨年演唱會在電影院售票直播,我也去參加了,與其他陌生歌迷共處於影廳的黑暗中,跟著濱崎步一起倒數。日本時間比台灣快一小時,跨年也快一小時。在那些提前到來的新年的瞬間,有時我也會錯覺自己變得煥然一新了,可以實現舊年沒能實現的諸般念想。這樣的跨年既非台式亦非日式的,而是濱崎式的。我會靜靜流下眼淚。我想起我幾乎是靠著默誦濱崎步寫下的一句一句歌詞而生存至今日。比起歌迷,也許我更是她的一個讀者。
撐持一個歌手,歌迷也被撐持著。見證她經歷戀愛、分手、結婚、離婚、戀愛、分手、結婚、離婚、戀愛、生子,期間伴隨各式各樣的作品,十幾年也就過去了。於我,她就如同一個身在遠方的熟人,不時可以知悉她過得好或不好,日常,親密,儘管都是單方面的關懷。
去年整年濱崎步不曾自鏡頭前隱身。也開巡迴演唱會,也上音樂節目,也更新Instagram的照片,也遭八卦雜誌偷拍,林林總總影像皆無孕婦姿態。其實她已經四十一歲,或許也想低調生產,等到母子均安再公諸於世吧。
我上網查閱濱崎步產子的新聞,訝異於日本網友的留言的形形色色,更訝異於形形色色都是並不令人訝異的濫調。這些留言涉及高齡產婦的行動自由(年紀這麼大懷孕還不好好養胎照樣開唱未免太危險),涉及生育科技的採用隱私(明明就是借助代孕卻不敢承認根本沒資格自稱母親),涉及產褥期間的靜養(產後不顧惡露與傷口問題立刻復工真是不良示範),涉及瓶餵與親餵的抉擇(產後忙於演唱會彩排不專心哺乳真是自私),涉及職業女性的工作去留(都當媽媽了就該早點引退陪伴孩子),涉及單親家庭的教養功能(孩子在無權選擇的情況下缺少爸爸實在太過可憐),涉及非婚生子女的身分問題(父母不願結婚孩子以後怎麼向別人自我介紹)。這些指責與異議奠基於社會對完美母職的想像。面臨這些指責與異議,與其說是濱崎步作為一個明星的宿命,更是她作為一個母親如今依舊難以逃脫的約束。我對此非常感到不平了。
濱崎步在Instagram上表示,她擁有專業造型團隊、工作團隊、醫療團隊的支援,如此方能成就理想的舞台表演,然而這並不代表女性產後能夠立刻勞動,她還是希望所有產婦與母親獲得充足的休息。就這樣,她把應當回覆的巧妙回覆了,其餘回覆未及的本就不必回覆。也是典型的濱崎步作風。這些年來,她對大眾展示的總是,她身為一個女人,一個人,如何活出無畏旁人眼光的人生,並且致力促進性別友善,母嬰友善,儘管這個社會及其規矩每每是殘酷的。
歌手與歌迷的關係,是花與花萼的關係。有朝一日,花瓣退散,子房膨脹,萼片也會喪失守護的能力。在那終將到來的果實的時代到來以前,祝福應是不可或缺的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