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佩玲

說起過年，記憶始終定格在童年歲月裡，那曾經的美好彷彿覆蓋了爾後的年節景象，清晰而鮮明得烙印成過年的樣板。即便歷經了半個世紀，社會更富足、生活也更便利了，然而，我依舊眷戀著從前那個世代裡，單純而樸實的年節氛圍。

寒冷的歲末，「灶腳」是最有年味的暖房，爐灶上的竹編蒸籠正冒著縷縷炊煙，撲鼻的香氣溢滿了整個宅院。剛出爐的糕點，像是洗過三溫暖般還泛著暖呼呼的白煙，蘿蔔糕的誘人滋味伴著紅糖發糕的香甜，交織成濃郁豐富的「年味」。我大口吮吸著，浸潤在年節的氣息裡。

圍爐夜裡，餐桌上擺滿了平日難得一見的佳餚，但最讓人最開心的，還是那瓶冒著泡泡的黑松汽水了。阿嬤細說著各道菜餚的意涵，好似都得來上一口，來年方能吉祥如意，然後說著說著，便一丁點一丁點夾入我的瓷碗中，手中的小碗頓時堆疊得如山丘般壯觀；對一個挑食的孩子而言，那該是除夕夜裡最艱鉅的工作了，我努力想剷平眼前的「小山」，咀嚼著那個年歲無法體悟的祝福與關心。而今歲月催白了鬢髮，反倒懷念起瓷碗裡那滿滿的關愛與感動。

忘不了床上疊放的美麗衣裳，是母親特地到城內為我和妹妹採買的。平日難得穿上新衣的姐妹倆怎奈得住雀躍的心情，總不時站在鏡前攬鏡自照一番，想像明早穿上新衣出門拜年時的快樂模樣。夜裡聽著連綿不絕的炮竹聲、嗅著新衣裳的氣息，連作夢都掛著微笑！

點點燈火綴著稚嫩的歡笑聲，該是元宵夜裡最美的風景了。鄰家的大哥哥利用甘蔗與棉布製作成耀眼火把，成為小小提燈隊的領頭羊；廢棄的鋁製奶粉罐在阿強手中展現出新生命，化身為獨樹一格的提燈；竹編綿紙燈籠仍是當年的主流，憑著天馬行空的想像各展風華，藉由雙手實作營造出樸實無華的快樂童年。

從匱乏邁向富裕的歷程中，年的景象與氛圍也隨之更迭。應節的糕點與年菜不須再耗時費工製作，年夜飯也能移師到大飯店輕鬆享用主廚佳餚；打開衣櫃盡是衣服與配件，永遠少一件的欲望卻更加強烈；不怕被風吹熄的LED燈籠，早已取代了克難式的自製提燈，統一造型的生肖燈籠，成了元宵夜裡孩子們的標準配備……

一切都變得便利而富足了，然而卻好似失落些什麼。這道不出的感覺始終揮之不去，只能回首懷念，懷念屬於那個世代裡的淳樸與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