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振裕
冬日,是家鄉甘薯的盛產季。煮飯時,在洗淨的白米上頭鋪一層甘薯塊,當電鍋蒸騰著米香時,甘薯甜美的氣味也跟著撲鼻而來,便是最美好的家常便飯,充滿濃濃的家鄉味。
晚餐前,削著大姐幫人採收時主人淘汰的田間甘藷。那些甘藷因其貌不揚,形狀醜怪不易削皮,根本毫無市場,任何人不嫌棄都可自行帶走,也是種鄉間質樸的人情味。惜物的大姐不忍浪費食物,還能吃的就挑揀著帶回來,實在沒法吃的就剁碎當成飼料,物盡其用。
削著大姐和我分享的甘藷,刨去貌似青春痘疤的外皮,再耐心剔去刨刀不易刮除的彎折凹陷處。其實,多花些心力後,握在掌中的仍是一條條色澤金黃的甘藷,在白米飯的襯托下,熟透的甘藷塊依然「秀色可餐」。醜陋的外表下,有著如此鬆軟甜美的內實,或許,只有同樣沒有光鮮外表的莊稼人與愛物惜物的人才會懂得,像是一種美好的傳承,需要時間的冶煉。
小時候,身為老么的我最得寵,也很愛吃水果,只不過家中食指浩繁,能有一頓純白米飯就很不錯了,遑論那些光鮮亮麗的水果。於是,母親常常從菜市場撿些便宜的水果回來,像是熟透得像是長了老人斑的香蕉、客人挑揀後掉落的葡萄粒等,當然,也有些高檔卻已熟爛的水梨或瓜果。母親總是小心翼翼地去蕪存菁後放進冰箱,成為我們生活中難得的奢侈。
「阿母,不要買那些沒營養的水果啦!」少不更事的我,總抱怨著要母親別老是買那些東削西切後僅存過熟甜味的水果;儘管我也明白,這是勤儉持家不得已的方法,也是阿母盡她所能疼愛我的方式。
每次聽新聞報導,生腐水果的菌絲已分布在看似完好的部分,去除局部後仍不宜再食,就會讓我想起小時候吃的那些水果。除了體悟當年母親勤儉持家的不易之外,也著實感受到愛物惜物的可貴。
因此,即使現在物價高漲,進口的高檔水果價格不菲,雖非力所不及,但挑揀時我仍會以當季價廉的新鮮水果為優先。還有那些外表醜陋、價格折半的水果,亦常獲得我的青睞,例如,其貌不揚的新鮮芭樂、表皮有些挫傷但未傷及果肉的紅龍果,以及表皮粗醜但新鮮、價格也更便宜的瓜果,都是我屬意的對象。
飯已煮熟,白米飯上的金黃甘藷是大姐愛物惜物的珍貴分享,她分享的,不只是甘藷的甜美,還有那一分源自阿母的傳承。想著想著,口中的甘藷更像加了蜜般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