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如果哪天您死了,妳想我怎麼葬您?」我第一次知道人死後有土葬和火葬的選擇時,便問了母親這一句話。那時母親才三十多歲,還年輕的她立即對我橫眉豎眼,指責我的疑惑是一種詛咒。我還小,除了嚇得噤聲外,倒也沒多想,只是記住了她不愛談死亡一事。圖/沛蓁
楊念瑤/台南市南科高中三年三班
「媽,如果哪天您死了,妳想我怎麼葬您?」我第一次知道人死後有土葬和火葬的選擇時,便問了母親這一句話。那時母親才三十多歲,還年輕的她立即對我橫眉豎眼,指責我的疑惑是一種詛咒。我還小,除了嚇得噤聲外,倒也沒多想,只是記住了她不愛談死亡一事。母親眼中的盛怒,也許隱藏著其他──那是我在幾年前外婆喪禮上突然浮現的念頭。
母親是典型的乖孩子,從外婆的口中得知媽媽自小就能將自己打理得妥妥當當。在我看來,外婆與媽媽算不上親暱,那是因為媽媽一向含蓄,總將自己武裝得無堅不摧。她不喜歡談死亡,外婆倒也不常與她說,連遺產的事也僅和我父親提過。在外婆的喪禮之前,我對母親關於詛咒的論調嗤之以鼻,「這都什麼年代了,還這麼想?」而母親的虛張聲勢,終於在她哭到不能自已時,使我窺清一二。
我並沒有因為母親的態度而對死亡避而不談,相反的,我極愛談死亡,因為這反而讓我意識到自己還「活著」。「我以後想要樹葬耶!不知道到時候法律准不准。」某天飯桌上我無意間脫口而出這句話時,心臟縮了一下,急忙看向母親,豈料,她僅淡淡的說:「都行啊,妳有錢就好。」上挑的語尾有些不合時宜的嘲弄,和這個話題格格不入。她的眼裡倒沒有過多的情緒,只是透著一絲哀愁,一些妥協,剩下的全是故作輕鬆。乾笑兩聲,我沒有順著話題聊下去。那天夜裡,我躺在床上看向天花板,真想不到有母親能與我笑談死亡,我應該高興母親終於想透了,死亡只是一個過程。雖然母親只有淺淡的一句,可是我明白,若有深談的那天,也許自己會因為母親被磨平的稜角感到遺憾與心慌。
「妳看我買的長照要不要還本?還了妳們可以附喪葬費。」幾個星期前,母親拿著保單來問我,我突然明白,也許她以往的不願提及,不是她看不破自己的生死。當她問出那句話時,我雲淡風清笑著回她:「妳自己決定吧!」但我知道她強忍下的不安不會隨風逸散。
其實我很有感觸,若有天真正與死亡對視時,無論平時如何自詡對生死豁達,我也將會變成一個怕被母親遺棄而畏懼死亡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