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前一三二年,黃河在頓丘(河南黃縣東南)決口,向東南奔瀉。不久,再在濮陽瓠子(河南濮陽西南古黃河邊)決口,大水流向山東鉅野,直注泗水、淮河,十六個郡一片江洋。漢武帝派汲黯、鄭當時調發軍工十萬人,填堵缺口。
好不容易填堵完畢,水勢強勁,又告潰決。那時田蚡的采邑鄃縣(山東高唐縣東北),正在黃河以北。黃河既在南岸決口,鄃縣恰避免水災,農田收穫,反而比平日加多。他樂意於維持現狀,於是向武帝報告說:「無論是長江或是黃河,決口大事,都是上天的意思,不應該用人力勉強把它塞住。如果塞住,恐怕違反天意。」
而一些以觀察天象為職業的法術師,也屢次指出,黃河決口出於天意。於是,漢武帝拖了很久,不再施工。
黃河兩次決口,造成十六個郡的水災,面積跟台灣島大小相若。正是土地最肥沃,人口最密集的地區。
黃河河床高於地面,全靠堤岸緊夾,一旦潰決,就像是巨壩突然崩裂,十公里外都聽到萬馬奔騰的巨響。洪峰所指,如同一座高樓,排山倒海,城市村落跟千萬人民,從夢中驚醒,除非特別幸運,很少不像被灌穴的螞蟻一樣,被洪水吞沒。尼羅河氾濫之後,留下沃土。黃河氾濫之後,留下的卻是千里細粒潢沙,寸草不生。
死者已矣,未死的善良人民,他們相信領袖英明,會伸手拯救。卻想不到,領袖為了自己的利益,把他們遺棄腦後,以致洪水為患二十四年之久。
這麼深的悲苦怨恨,竟沒有一條管道反映。羅馬帝國早就設立元老院,人民還有一個氣孔。東西方文化,在這種管道上分開,元老院發展成為議會和民選代表聚會之地,而中國人卻噤若寒蟬,繼續把生命財產,和國家前程,交給領袖繼續英明。
我們難以理解的是,漢武帝也好,田蚡也好,怎麼對他們日夜宣稱愛如子女的小民,在大水中淹死、餓死、凍死、疾病瘟疫而死,能無動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