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賽夏客

附近一座無名山，我像走廚房一樣天天必報到，熟到閉著雙眼都不會迷路；但說來慚愧，與人聊起它，卻又像路人甲一樣陌生。

我跟山友結伴爬這座山已有十餘年了，總搶在傍晚下班歸來與晚餐之間的空檔出發，像急行軍似的匆匆趕路，手腕上一只計步器總是死命活命地催促；想當然爾，對路旁的景致都無心觀賞，只為履行日行萬步的健身約定。

欣逢國慶長假，山友有事跟我請假，給了我獨攬這座山的機會；因而時間變得很廉價，不必分秒必爭。

我趁金烏吻上山頭前，帶著「竹杖芒鞋輕勝馬」的心情上路，想跟這位多年交情的「老朋友」來場掏心晤談。當然，我必須知道它長得圓或扁，便駐足於它的對面，套用政壇名人龍介仙的閩南俏皮話：「認真看（ㄎㄨㄚˇ），看久了就有一條線（ㄙㄨㄚˇ）」沒錯，端詳許久，這座山愈看愈像一張穩如泰山的大藤椅，兩邊扶手微攏，靠背微微凹陷，列祖列宗坐落於其中，安享天年。原來這座山是風水絕佳的龍穴（墳場），故能孕育子子孫孫成龍成鳳，地方祥和平靜。

以前趕路總是三步併兩步的急切，現在我是獨行俠，完全可以自己作主；不必拘泥於世俗的觀感，「何妨吟嘯且徐行？」於是，打開金嗓門，對著起伏的山巒哼哼唱唱，鬱卒隨著金風而逝；學著樹上的松鼠扭腰擺臀，活動筋骨；跟著樹上的鳥兒吱吱咂咂地唱和，找回失去已久的童心。

當然也不需顧忌友伴的好惡，忽而停下腳步來，跟狹路相逢的陌生客寒暄、打屁；忽而蹲下來，捉弄路邊含羞草的閉闔、觀察螞蟻行軍團的互動；腳軟了，坐下來凝視遠山的白雲蒼狗，覃思歲月之悠悠，復想人生後半場的步伐，憶昔時兵荒馬亂的趣事……思緒自由紛飛，半天的美好時光就像沙漏般溜走，「老朋友」貼心的提醒，時候不早了，我卻意猶未盡呢！

臨近七十古來稀之齡，回顧一生兢兢業業，謹小慎微，都在看別人的臉色，在意自己在群體中的定位，計較微不足道的蠅頭小利，把所有責任都往身上攬，操得像一隻喘不過氣來的台灣水牛，從不曾知道獨處的時間是如此的愜意，是如此的享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