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顏孝真 （國際潛水教練）

如果有一群人，把你抓起來，提供你三餐溫飽跟一個小房間（監牢），並且判你無期徒刑，而你其實甚麼壞事都沒做──喔，我忘了說，所謂的「房間」其實是玻璃牆，完全沒有隱私……

相煎太急為哪樁

如果有一群人，把你抓起來，逼你一天到晚做馬戲團的訓練：跳火圈、空中翻轉、拍手敬禮……每天至少要訓練十二到十五個小時，全年無休──即使生病也沒病假可以請，一喊累罷工，就是一頓毒打或沒飯吃……

如果有一群人，讓你住在一個噪音分貝超標幾十倍的地方，片刻不得安寧，就算是睡覺也沒停歇，跟便利商店一樣全年無休、二十四小時，直到有一天你得了憂鬱症，甚至發瘋、撞牆……

如果有一群人，把你放在一個地方，人人都可以隨意觸摸你──你不知道他們是誰，只知道每天會有很多人，經過就摸你一把，甚至整個捧起來互傳互丟著玩，你無力反抗，等到有一天你生病死亡才會終止……

如果以上種種，竟是你無法擺脫的命運，你會怎麼想？

人權不恩施動物

這些失去隱私、失去自由、失去健康、失去希望、失去「人權」的事，你心理是不是想著：那群人真的太過分了，怎麼可以這樣？他們都沒有一點同理心嗎？

那麼我再告訴你，這些不是戰爭暴行，不是過去奴隸時代的描寫，上述情況，每天都在我們生活周圍真實存在著─沒有錯，「水族館」、「海洋館」、「海洋樂園裡」……不管這些機構叫什麼名字，我們每天都在用上述的方式，對待這群海洋裡的生命。

看過《海底總動員2》（Finding Dory）嗎？片中體型龐大的鯨鯊「命運」（Destiny）一轉身就撞到玻璃牆，全身是傷。牠的鄰居兼好友是隻白鯨，「利鯨」（Bailey）天生會「聲波定位」─這是牠與生俱來的生物「高科技」，但因水族館的海水清潔器帶來的龐大噪音，這個原先的天賦，如今卻使牠每天生活在不知所措中。

血汗工廠與煉獄

這些情節不只是動畫而已─在水族館中，這樣的情況天天殘酷地真實呈現。水族館對小型生物或熱帶魚來說，是座監牢：每天有數也數不清的人經過，對著他們打探注視，手指著玻璃牆，拿著相機拍照，牠們時時刻刻驚慌受怕。

對熱愛自由喜愛玩耍的海豚來說，水族館則是座「血汗工廠」：牠們被逼迫做著違反自然的動作，一天數場表演加訓練，跳高翻身跨火圈，一個失誤就可能沒了下一餐，為了生存，只能繼續翻滾犯險。

曾有外電新聞報導：有隻在水族館幾十年的海豚媽媽，殺死了自己剛產下來的小海豚─「國際海洋哺乳動物協會」的研究人員蘿拉（Laura Bridgeman）推測，擁有高智商的牠，其實是不想要自己的小孩過著跟自己一樣的豚生。

沒有拒絕的權利

對需要大型活動空間的虎鯨，水族館更是座煉獄，嘗試逃跑撞開堅硬玻璃牆的結果，是讓自己遍體鱗傷。

美國「海洋世界」有隻虎鯨，在牠三十六年短暫的生命中，有超過二十五年，也就是三分之二的鯨生，是在水族館中度過──因為不斷反抗，水族館便用藥物控制牠，而承受巨大壓力的牠，更做出許多異於常理的行為，例如啃咬水池邊緣造成牙齒斷裂。二○一三年發行的紀錄片《黑鯨》，便記載了牠悲慘的一生。

其實，所有的海洋生物都不應該隨意碰觸──但我們的國立海生館，放著一區「觸摸池」，讓人可以肆無忌憚地觸摸裡面的海星、海膽。這樣的行為是否在教育我們的下一代，海底的生物，都是可以隨便亂摸的？

有人說：水族館是教育的「必要之惡」！但我認為：惡即是惡，海洋教育可以有其他進行方式，不一定非要把牠們抓來展示。

天然環境最適切

坦白說，我一直極度反對水族館的設立──因為我看到各國無數水族館，打著「保育」、「教育」的旗子，大行賺錢之實。

我天天泡在海裡，在世界各地看過無數隻的獅子魚，看遍牠們的各種自在翔泳的姿態，但有一次，在沖繩機場的水族箱裡，我看到一隻無比悲傷的獅子魚──牠如翅膀的鰭整個縮在一起，一動也不動地待在水族箱內，充滿悲傷的表情與扭曲的肢體，是我從沒見過的。

我在海中遇過無數次蘇眉魚，但每次看到水族箱裡的牠們，眼裡總彷彿在哭泣。我也在海底遇過幾十次豹紋鯊，卻只在水族箱裡見到會在原地不停打轉、似乎得了躁鬱症的豹紋鯊。那幾次的震撼，到現在都歷歷在目。

水族館的存否與其「價值」，一直是很多人討論的話題：有次當我跟一位有著兩個孩子的媽媽說著上述情境時，她說水族館是「必要之惡」──雖然這樣對動物不好，但如果沒有水族館，小孩子該怎麼認識海洋呢？

認識並友善海洋

然而，在網路發達的現在，打開電視跟網路，有什麼是你得不到的資訊？滑開手機輸入關鍵字，連北極熊獵食、睡覺的影片都有。

而若是透過螢幕沒有真實感，幸運的台灣人，讓我們來數一數四面環海的台灣，有多少「天然的水族館」：

．野柳海洋世界，隔壁的東北角是北台灣最負盛名的潛水點，往前一點到了宜蘭，也有賞鯨行程可以參與。

．花蓮海洋公園，外面就有賞鯨船，可以出海看到大海中遨遊的海豚。

．墾丁海生館，旁邊就能浮潛與潛水，沒有玻璃牆，歡迎你親身來體驗真實的海底世界。

換句話說，在人工水族館的「隔壁」就有真正的大海，在沒有水族館的縣市，還圍繞著真正的海洋──這些都只是台灣本島，還沒算到離島喔。

不鼓勵動物表演

也許你會說，去賞鯨並不是百分之百看得到啊，萬一沒看到豈不是浪費錢跟時間？很抱歉，大自然就是這樣，因為無法預知，與它偶遇的時刻才更彌足珍貴，就算沒看到，出海時享受在大海徜徉的寬闊自在，感受到海風吹撫臉上的暢快舒服，你並沒有損失，只是得到不同的享受。

我也想提醒大家，台灣東部海域的海豚數量真的很多，假如看不到，會不會有可能是因為牠們被抓去海洋公園表演了？

不只水族館，動物園及馬戲團也是一樣，如果你真的喜愛動物，就會知道你購買的門票其實是在支持虐待動物的行為，你的歡笑聲背後是牠們的哭泣。所謂的「必要之惡」，只是人類為殘害環境與虐待動物所找的藉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