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景新
父親甲午年謝世,我頊頊然好一陣子。都說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藥,況且他在天之靈一定也不希望看到我被憂傷所困,所以更加倍努力微笑生活。
直到這幾件小事,瓦解了我的故作堅強,使我前功盡棄,復又為遠行之父淚流滿腮。
一天早晨,從住家步下六十六級階梯至公寓一樓拿報紙,鑰匙轉開背取式信箱那一刻,我望著靜靜躺在裡頭的報紙,忽然怔忡了;過去,都是父親清晨下樓買早餐,順便帶回早報,然後才喚我起床吃早飯。外頭日光,穿過信箱投入口的搖板縫隙射了進來,眼眶之中突然陰雨綿綿了。
另一天,作客朋友家,丟垃圾時朋友突然問:「你怎麼沒有分類?」又有什麼突然一瞬間擊中了我。是啊,我不會垃圾分類,家裡的垃圾回收、廚餘清運,從來都是父親一手包辦,我甚至連垃圾車幾點會經過家門前都不清楚。
還有一日,冬季深夜時分,因為慣性踢被的壞習慣而凍醒,闃無人聲的漆黑沒頭沒腦壓上眉頭。以前,究竟是誰夜半自溫暖被窩起身,躡手躡腳專程到房裡替我蓋被呢?又是誰,曾為了我夜歸等門,而不小心於客廳大理石木椅上睡去呢?
總在不經意的尋常時刻,突遭風木之思一波波迎面襲來。默讀最徹骨椎心的傷悲有如神啟,想我所能報答的父愛,實則億萬分之一所不能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