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靖（文史工作者）

十年前，政治大學為改革通識課程，辦了一個小型書院──「博雅書院」，這是一個專收新生，為期兩年，且結合住宿和教學為一體的安排，講究文理兼通，課程規畫來自既有的通識學分，為了破除營養學分的老套，二十個學分都是寬口徑高標準。最近十年兩岸及港澳都辦起了博雅書院，但政大的更是別具一格，一時之間，校園裡出現了一批看得出氣質脫俗的博雅生。有教授說，校園裡多看一眼即知誰是博雅生，就在舉手投足之間。

為此主導通識改革的政大校長吳思華，新聘了一位年屆七十歲的高能物理學者錢致榕擔任書院的總導師，治學兼及文史，承擔過香港科技大學籌備及建校工作的副校長，由於方面廣，關懷深，還是不折不扣的公共知識分子；用圖像識別很簡單：此人大頭方正臉，額頭寬而高，下巴收得很緊，輪廓益顯分明，跨步沉穩，邁開步子又虎虎有風，一襲長衫別有風致。

通過錢致榕，政大還聘到了國際漢學界知名的中研院院士張廣達教授開課，以「歷史思惟」為博雅新生們啟蒙。

正因為錢致榕的投入和直率，這也吸引校內外好些資深教授願意撥出正常教研的時間，或授課或擔任導師，為博雅樹立的理想盡一分心力。

然而在十周年之際，總導師錢致榕在博雅講座的公開演講中，拋出「博雅書院」即將暫停招生的訊息。一個美好的實驗，至少這是一個要為通識教育起死回生，並提升到博雅的層次的實驗，何以會奏起休止符，當然有其不得已；只是十年辛苦絕非尋常，而且帶出了好一批學生，短期內或看不出將來會否成材，但博雅訓練出的自學能力和身為知識分子的使命感及榮譽感，必然會是未來的社會中堅。

十年來，常聽錢致榕談起「博雅書院」的種種，旁聽過張廣達期末最後一堂課，也曾參加博雅書院的師生團膳，和博雅生交談很能感受到對博雅課程和師長的向心和孺慕。錢致榕辦「博雅書院」的口碑不僅在政大校園裡流傳，漸漸地還傳到了對岸，或邀訪請教，或敦聘就地開班，於是有青島海洋大學的「行遠書院」，受到的重視或不在政大之下，筆者無意作出比較，至少花開別處也是春。

「博雅書院」既可上溯中國傳統書院的進德修業，也可想像歐美大學追求知性最美好的一面。「博雅書院」看重啟悟和力行、關懷和入世。堅持核心價值：「榮譽、知識和關懷。」還有一個大哉問：「我從那裡來，我是誰，我到那裡去？」問學要能提出問題並解決問題，而這更在於有無足以博雅的知識框架支撐獨立思考，不依不傍。

錢致榕的演講題目是：「為有源頭活水來：政大博雅書院十年回顧」，豈非活水將竭，若要求解，或可對照幾年前哈佛大學最受歡迎的課程「正向心理學」被暱稱為哈佛的幸福課，忽然叫停，開課教授班夏哈說，只為眾生都追求小確幸，因此這個決定是「極度痛苦但正確的」。

十年回顧的演講當天，錢致榕忽然問起，畢業生回來的請起立，霍地有數十人站起來，滿座師生為之動容，那是星期一晚上，演講會場不在兩廳院也不是小巨蛋，博雅師生原有三十年之約，十年，能回來的都來了，何謂認同，此刻已不必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