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將五十元硬幣放在小菜櫃旁的桌上，再駝著背，緩緩的離開，帶著鐵鋁罐連續碰撞所發出的「喀搭喀搭」聲，在黃昏的夕陽照射中，閃躲著前方接踵而來的車輛。



在中壢街頭閒晃著，說是閒晃，其實是在找好吃又剛好我口袋五十元硬幣可購買的食物，來填補等一下去補習班發呆三個小時所需的體力，距上課還有四十分鐘可以在滿街小吃攤的煙薰下徘徊，挺幸福的。

「老闆，一碗意麵，乾的，這裡吃。」我可以簡單說「乾意麵」，就可以省下幾字發音，不過我一個人逛得有些寂寞，想有機會與人多講兩句話，好像孤獨裡就少了些寂寞的材料。

「大的？小的？」老闆確定一下我沒吩咐的地方。「小的！」反正我也不餓，也要考慮口袋裡的份量。坐在店家騎樓擺置的桌椅坐了下來，靠馬路旁的位置實在沒有一點點享受用餐的氣氛可言，不過比起裡頭冷氣對著過敏的鼻子和支氣管的侵擾那種難受，我寧可看到計程車司機搖下車窗吐檳榔汁。

「老板，多少錢？」在碗底朝空後，發出了機械性的聲音。其實牆壁上有價目表，而且很大，我還是想講講話，等下三個小時，要花父母的血汗錢發呆一直聽別人講話。「乾意麵，小的....三十塊。」老板似乎已經接受他花一兩千塊做的價目表客人卻視若無睹的事實。我從牛仔褲緊緊的口袋裡掏出僅有的五十元硬幣....

「噗通」一聲，其實我沒聽到這個聲音，但卻敢肯定幾秒鐘以前，在我的視線範圍它的確發出過聲響，而且讓我驚慌不已。五十元硬幣從我的手上滑落，接著滾到馬路旁的水溝蓋上，然後，應聲倒下，淹死在臭水溝裡，而窒息的，卻是我。

在馬路旁所有的聲音只要沒超過三十分貝，是很難被聽見的，所以這不到十分貝的一聲「噗通」，似乎很難被記在正史上。這一幕很尷尬，老闆用生意人的表情，對我展現同情的笑了一下，不過，如果他知道這碗麵即將血本無歸，應該會笑不出來。

我試圖從身上和背包裡盡量湊出三十元，不過不用補習班數學老師教，我也知道機率是零，只是想藉這個動作來緩和我不知所措的情緒和逃避所有直視我的眼光。我很想慢慢找，但手腳有點不聽使喚，緊張的動作加上表情並不會讓這碗麵的價格從三十元降到二十元甚至十元，當然更別說不用錢了。或著，老闆在等著我找出三十元的奇蹟來化解他臉上進退兩難的表情，而我也在等著老闆開口讓這碗麵便宜三十元的不可能。

補習班國文老師一直告訴我們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為何我的書包與口袋生不出三十元？

門口有個推著載了回收鐵鋁罐的推車的老婆婆，我坐在騎樓吃意麵，早就注意到她的存在，幸好老爸與老媽不在，否則一定又要用教訓的口氣說：「看吧！如果不好好用功讀書，就會像這位老婆婆一樣，一輩子撿垃圾，成為社會沒用的人。」

此時，老婆婆放下推車，駝著背走了過來，用髒兮兮的手從髒兮兮的褲子口袋裡，掏出一枚髒兮兮的五十元硬幣遞給老闆，看著老闆微笑著硬是不肯收，突然我有著無地自容的愧疚感，在補習考得低分時，也不會有這般的感覺。老婆婆將五十元硬幣放在小菜櫃旁的桌上，再駝著背，緩緩的離開，帶著鐵鋁罐連續碰撞所發出的「喀搭喀搭」聲，在黃昏的夕陽照射中，閃躲著前方接踵而來的車輛，忍受喇叭聲針對她的輕蔑中....走了。老婆婆又聾又啞，她聽不到我的呼喚，也無法表達這一切，她依然駝著背推著車走著....。

「凡六十歲以上的年長者，來本店吃意麵一律免費」再次經過那家麵店時看到這樣的告示大大的張貼在店門口，「把這份愛傳下去，才不會枉費了老婆婆的五十塊」老闆語重心長地說著。我們一同向外看，眼線的角度是一樣的，一樣找尋同一個背影。老闆說自從我離開了以後，他每天下午差不多時間都會刻意望著外頭的人來人往，想找老婆婆，有一天，突然有點感慨，於是做了這個決定，讓所有超過六十歲的年長者來店裡吃意麵都不用錢。「你怎麼知道來的人有沒有超過六十歲？」老闆笑了一下，「只要看起來是老人家，我都不收她的錢。」然後，老闆從口袋裡拿出一枚五十元硬幣遞給我，「有一天，幾個工人來清理水溝，我麻煩他們留意那枚五十元硬幣，當然，我也給了他們一百元請他們務必要找到。」「這五十元屬於你的。」接下了老板手中的五十元硬幣，心裡百感交集，剎那間，我似乎看見老婆婆走了過來，蹣跚的，駝背的，跟著「喀搭喀搭」的聲音......。揉了揉眼睛，抹去眼角快落下的淚水，我將五十元硬幣交還給老闆，「這是屬於老婆婆的，如果你看到她，麻煩幫我轉交給她並跟她說聲謝謝，雖然她不一定聽得到....。」老闆又微微地一笑，「我還會請她吃一碗意麵。」「大碗的，再切點豆乾海帶之類的。」我補充說明，並且再掏出一個五十元硬幣給老闆，「小菜算我的。」我帶著希望的口氣說著。而老闆也毫不猶豫地收下了。

「把愛傳下去，老婆婆會希望的。」臨走前，老闆提醒著我。

一個小故事，一段大體悟；人生常常遇到好心的人陪你站在一起，愛也站在旁邊。這樣的愛，讓我們傳下去。

【作者簡介】

本名楊皓先，二十七歲，B&Q特力屋任職，喜歡打棒球、聽音樂唱唱歌、看看書寫寫東西、天馬行空想一些事情，創意十足，喜歡從事行銷企畫相關的工作，獨特，有些許自戀傾向，愛情公寓http://www.i-part.com.tw/file/file_my.ph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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