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開雙重的窗子,一眼撞到窗外一棵枝垂櫻的枝條花串正歡欣地展開笑靨,朵綴成簇,嫩白如雪,靜靜地垂掛在冷氣襲人的薄霧中。雖然還是睡眼惺忪,面對這樣的美色,我差點兒歡呼大叫,心想,這趟不會白跑,這趟過癮了。我急忙梳洗更衣,趁早走出屋外。
去年秋天,為了看楓葉,路過角館,停車休息的時候,看到檜木內川堤岸的櫻花蔭道,當時雖沒有走到樹下,遠遠地眺望那排高大整齊的櫻樹,葉裡藏紅,還不到凋零時候,深深我被這片有歷史故事的古樹吸引,我想幾個月後花開滿樹,或是落英時刻,那會是一個怎樣的畫面。為了一償宿願,今天我從東京飛到秋田,乘夜花了近一個鐘頭時間又來到角館,住在民宿岩橋家。
我以為外面會多麼冷的,過去,四月中旬的北地常常仍是雪花片片,積雪不退。今年這裡似全不是這樣,除了霧氣凝聚的水滴自屋簷滴下,從樹葉花間掉落,溼地處處外,再不見到水雪的痕跡。
「早安啊。」在屋邊那棵枝垂櫻下打掃的一位婦人對我招呼。
「早安。」我回聲問候婦人,「辛苦啦,這麼早就在打掃。」
容貌好看的婦人有些年紀,用白布巾包紮著黑黑的頭髮,灰色的家居服外穿著寬鬆的白色圍兜,腳套著短筒紅雨鞋,身邊的塑膠桶子有半桶那麼多的落花了。
「有這麼多的落花了。」我驚訝著,要不是親眼目睹,想不到這裡的櫻花已開始凋謝。
「今年的天氣出人意外,不只花開早了幾天,花也落早了,幾天前就有花朵掉下來。」
「好可惜喲。」我撿了幾朵拿在手裡反覆觀賞,想到要是晚來幾天又看不到了。「看樣子花開花謝每年也不同在一個時候。」
「就是這樣,要看氣溫的變化,所以不好拿捏準頭,前些時候就有氣象官員向國人道歉,說花訊的報導偏差了。」
「真是可愛的負責人呀!」我佩服地說。
「我們就這麼用心,每年的花季是一年的盛事,不能讓賞花人失望。」
婦人的話引起我思考。眼前,天還這麼早,街道上幾乎還沒有人影,她已掃光了落花,不讓憔悴的花容給專程賞花來的人留下壞的印象。
「聽我的主人說,客人專程從來台灣看花。婦人投給我羨慕和感激的表情。
「是的,去年留下的心願。」我說:「去年來角館不是花季,我想到這是幾百年前從京都移到這裡來的枝垂櫻,花開的時候,是櫻花裡最美最扣人心弦的花族。我愛花,特別是櫻花。」
「真是好心情,」婦人說:「我已經起早掃去這些掉下的花朵想給客人好印象,想不到———」
「是婦人細心,其實,花開花落是自然現象,花落為泥也更護花呀。我一樣欣賞落花繽紛的美。要說有別的心情,那也只是一邊歡欣,一邊歎息而已,一樣是生生息息,生命自然的流轉呀!」我在初見面的婦人面前耍弄了嘴皮子,故作風雅。
正當我和婦人交談的時候,主人岩橋探頭招呼我說早餐準備好了,並向妻子說客人昨晚來遲了,沒有在這裡用晚餐,這時候肚子一定餓了。
雖是天空陰陰的早晨,我的心情愉快。肚子是有些餓了,但我徘徊在這棵有一樓高的枝垂櫻下面,我看到的是滿開的花朵,似為歡迎我的到來,昨天才盛開。主人的用心,隨時要告訴客人你來得正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