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靜芝
美國時間四月二十四日,上午母親病危,下午離世。兩天之後,我已待在母親住在台灣左營的房間裡,觸摸她最後的餘溫。之後,每日昏昏沉沉,歷此大哀,覺得世上沒什麼事我會放不下了,同時又萬念俱灰,已沒什麼色彩值得狂熱奔搏。
五月十九日:德州聖塔菲高中一片哀泣,悼念日昨槍殺案無辜喪命者;英國哈利王子大婚;喧騰一時的中美貿易戰休兵暫歇。我們一起十二人於晨時八點半,往高處爬山。
此團曾連續七年按期規律登山,去年撤停因領隊即近退休。今年四月中,年青開朗的印度內科女醫生普蒂續接領隊任責,再度發起登山運動,定次月十九為首行之日。
由於久未經山野訓練,我們夫妻倆兒揣揣不安,我還剛經母喪,心志低落,不知能否挑得起新一批團員的征戰雄心?
那天天氣涼爽,陽光也願偶爾地露臉一露,極適向上爬登。先生與我很早便到集合點咖啡廳,買了咖啡麵包,先行預備體力與心情。咖啡廳侍者面無表情,有氣無力地沖煮咖啡,讓我想起沙特形容的咖啡廳侍者。
沙特亦在咖啡廳看到如我看見的一位侍者,沙特因此以為若缺乏生活的熱情、愛,僅按著素常的慣性去完成生活上的需求,係自動放棄了生命的動力和心靈的自由。
大夥兒沿著石礫山道攀登,十幾分鐘可聞蜿蜒山旁的溪流潺湲,漸進山中,一路各樣野花點綴,及鳥鳴蟲唧迴蕩,再往高處,天開眼濶,雲遊藍天,俯視山底水壩、房舍、綠野。每每隔不多時,即遇同行爬山人,而坡道較平緩處尚有騎攀山腳踏車者。有人牽狗,有人揹嬰兒,有人取景照相,各安其位,各享其趣,山腸小徑裡到處隱現大度寬和。
領隊普蒂適時喊停,讓團員進水添食、益氣補神,兼之同伴彼此吆喝加油,我們夫妻初始雖氣喘吁吁、熱汗直流,不想後來愈走愈來勁兒,簡直就像在自家後院走路。全程費時三小時,走了近六英里,於我們夫妻而言,算是平日生活中的另類跨越。
過後,大家去吃地中海午餐,一半的團員吃素,使我們愈加警惕食飲健康。歡樂閑聊之際,我不禁感到一種與友「閑消日月」,心靈寧靜的感受。
本來無常世界裡「形銷」的晦暗波浪般去了總又再翻上來攪擾我,走了一趟山路,好像較為轉移至「未死」的部分,那些同樣去了又回來、不斷的新生,卻是生命流轉的動力,是自由的心靈。除了懨懨地複製一杯杯類似的咖啡,我們的生活裡還有山路,可以擁抱挑戰大自然,可以「請君為我傾耳聽」,可以「與爾同消萬古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