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妙熙

當司儀大聲喊著：「讓我們倒數計時，五、四、三、二、一，施放煙火……」從佛光大佛身後綻放光彩煙火，沉寂心靈隨樂聲照耀天際，短暫的炫麗是等待的奇蹟，母親是客家人，性格一向硬頸，這一刻她感動得用雙手頻頻拭淚……

寫下〈苦樂參半，煙火中的眼淚〉一文後，用LINE轉給大姊看，感動了她，同時也在我心中醞釀起「何不帶母親回山過年」的想法。記得母親上一次來佛光山，我才剛出家未久，悠悠歲月，竟已過了二十年。

之後，我說動了大姊、二哥一起接力將母親從花蓮帶到台東，再輾轉來到高雄。出發前一天，母親還使性子打了通電話給我：「我現在老了、腳退化了，在家裡能夠吃能睡，隨時可以看電視，還是別出遠門吧！」

電話另一頭的我，沒有拒絕，也沒有央求，只是靜靜的聽著，心想「觀世音菩薩讓我滿願吧，只要母親肯來，一定會大有收穫。」當晚，我虔心誦持〈大悲咒〉回向祈願，隔日母親竟然心開意解隨同出發了。

回到佛光山過除夕，我們和二千多人圍爐，與往年母親一人獨守空屋的身影相較，猶如天壤之別。吃年夜飯時，多半是坐著，絲毫察覺不出母親雙腿退化的程度，飯後與大姊一起攙扶下，母親勉強的爬上大雄寶殿參加普佛，坡道上母親一度腿軟無法行走，她的腳每往下一軟，我的心就往下一沉，腦海裡浮現「過往母親雙腿靈活，在街頭巷弄騎著單車的身影」，從沒想過，母親的雙腿真的走不動了。

腦子還沒轉過來，大姊要我趕緊去借輪椅，才安然的將母親送回寮房。往後的幾天，我們推著輪椅載著母親四處巡山，朝禮四大菩薩殿堂。第一站到大悲殿，感謝觀世音菩薩一路來的護佑，接著普賢殿、地藏殿、大佛城，每登一座殿堂，就得爬幾處陡坡，如果不是推著輪椅、攙扶著母親，我可能仍無法體會無障礙空間對身障者有多麼重要。

為了讓母親欣賞佛陀紀念館的煙火秀，初二整個下午就在佛館參觀，等待晚間七時的煙火。除了從佛光山往佛館的陡坡較不方便外，佛館一路平坦，階梯也不高，無障礙空間設備相當方便。高聳的佛光大佛、新穎的禮敬大廳、寬廣的成佛大道、金碧輝煌的雙閣樓、精緻典雅的茶席……都讓母親眼睛為之一亮。

每到一處，她總是用客家話說：「好舒適，以前我來看你的時候，還沒有這麼好。」母親學佛一輩子，都在鄉間小寺裡，這一次像劉姥姥進大觀園，見到什麼都新奇，尤其首次看到佛教現代化後，如同人間的極樂世界般，處處令她讚歎。

六時不到，成佛大道上陸續湧入了人潮，地上人潮點點，天上星兒點點，期待之情也點滴在心。我們想讓母親有個驚喜，始終沒告訴她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當司儀大聲喊著：「讓我們倒數計時，五、四、三、二、一，施放煙火……」從佛光大佛身後綻放光彩煙火，沉寂心靈隨樂聲照耀天際，短暫的炫麗是等待的奇蹟，母親是客家人，性格一向硬頸，這一刻她感動得用雙手頻頻拭淚。我不敢看，也不敢屈身為她擦拭，就怕無法自己，只希望人間片刻歡愉能在滿天煙火中永恆停留。

為讓母親能觀看環館煙火，我不時的轉動輪椅方向，心想：「功德主們供養大眾煙火秀，僅僅十分鐘要燒掉多少錢呀？但他們也許並不知道，人潮之中，有如母親這般難遭難遇前來的人，觀看之後將在心中永難忘懷，更可能是她晚年最幸福的一刻。」

結束後，我問母親還要來看嗎？她頻頻點頭直說「好」。然而，人生許多因緣並非常態，也許就這麼一次了。

母親回花蓮後的幾天當中，我心裡洋溢著溫暖，有一股說不上的滿足感。師兄問我：「這是什麼感覺？」仔細想了想，應該是「他日回首時，不會帶著遺憾與歉疚的滋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