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記憶是貝殼,那麼小時候三重老家那條後竹圍街,就是珍珠。
當時,後竹圍街是適合騎單車的,騎單車也是那個年代每個孩子的夢,於是街口那棵黃槐樹旁,就出現了一家出租「單車」的小店。
圖/取自網路
文/陳得勝
如果記憶是貝殼,那麼小時候三重老家那條後竹圍街,就是珍珠。
當時,後竹圍街是適合騎單車的,騎單車也是那個年代每個孩子的夢,於是街口那棵黃槐樹旁,就出現了一家出租「單車」的小店。車子雖陳舊不堪,三不五時就掉鏈,我們也不以為意;甚至騎到腳趾磨破,出租店的阿婆於心不忍,幫我們擦上紅藥水後,照騎不誤。
會騎單車,競爭實力也為之大增。
鄰居阿珠姐姐在三重戲院工作,一到傍晚,整條後竹圍街的小孩全都興奮起來——爭著要替阿珠送便當。真的那麼熱心嗎?其實,是為了看免費電影。只要阿珠媽拿便當到門口,孩子們即蜂擁而上,伸出手爭先恐後、七嘴八舌地嚷道:「我要替阿珠送便當!」而最後脫穎而出的,往往就是我們幾個會騎單車的小孩。
這時,阿珠爸——阿樹伯,也從街口下班回來了。坐在門口搖椅的阿珠公,對著阿珠爸笑得好慈祥,總會從口袋掏出一張五十元的紫色鈔票遞給阿珠爸,下巴一揚說:「去買紅豆餅。」而當我把便當掛在把手要跨上單車時,阿珠公又會笑咪咪地叮嚀我:「阿樹啊,騎車要小心喔!」因為阿珠公已有失智現象,把我當成了小時候的阿樹伯。
騎到街口時,常會遇到雄哥騎著單車,前面橫桿側載著他那嬌美的女友阿圓練歌回來,街口的年輕人全都簇擁過來,眼睛直鉤鉤地盯著阿圓,走著走著甚至撞牆、摔倒,逗得阿圓格格笑,雄哥則是對他們怒目相向。有一次,在街口打棒球的小孩,一個高飛球不巧打到了阿圓,雄哥怒氣衝天,舉起手作勢要教訓那些小孩,好脾氣的阿圓一再勸阻:「沒關係,不痛!不痛!」
說起阿圓,雖是只是唱辦桌、晚會的歌手,卻是我們後竹圍街的大明星,時常會從她的香閨飄出歌聲:「人說酒能消人愁,為什麼飲盡美酒還是不解愁……」那是當時最紅的流行歌,謝雷的〈苦酒滿杯〉,阿圓唱起來甜甜、嗲嗲的,別具韻味。
再說打到阿圓的棒球吧!當時因金龍少棒勇奪世界冠軍,打棒球一時蔚為風潮,是我們小孩子最熱愛的運動,只是能打棒球的場地太少,大家常在街頭巷尾的空地就玩起來了。而那幾年,在深夜實況轉播的威廉斯波特世界少棒賽,更是人人必看,連母親都看得熱血沸騰,整條街連成一條心,一起為中華小將加油!
隨著球賽進行,群情激昂,彷彿坐雲霄飛車,為了一個安打歡聲雷動,因為一個失誤唉聲嘆氣。當最後一局三振對方或再見全壘打榮獲冠軍時,整條街為之瘋狂,大家一起又叫又笑、熱烈談論,整條街燈火通明,連一向精打細算的雜貨店老闆金水伯,都大方搬出一箱箱汽水請客慶祝。
大一那年,我們家搬來台北市。如今再踏入後竹圍街,老街已成高樓大廈,一切都變了;唯一不變的,只有那棵黃槐樹,依然守在那裡,開滿琥珀黃的璀燦花朵。一陣風吹來,青少年的我,意氣風發地騎著單車而來,與我錯身而過,定睛一看——只有現在的我和滿地黃槐花。
後竹圍街,或許就是一樹黃槐花的單車情懷吧!令我醺然於「醉」美的流金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