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郭耀中

會客窗的鐵捲門，在我殷切的引頸企盼下緩緩捲起，隔著強化玻璃及鐵柱，許久不見的母親就坐在對面。她在寒風中千里迢迢來探望我，還帶來我愛吃的家鄉菜。

母親的頭髮在短短五年內，從原本的烏黑變蒼白。這當中，父親生病失智，我犯了大錯入獄，加上糖尿病找上她，接二連三的憂愁悲苦，將她的黑髮迅速染白。

母子間噓寒問暖，拉開了久別重逢的序曲。愛的關懷過後，氣氛急轉直下，母親的口氣一變，開始劈哩啪啦對我大聲訓斥。

「耀中，你的死脾氣怎麼都不改，在裡面還跟人家打架！媽跟你說過，對事、對人都要冷靜，忍住自己的拳頭，沒有過不去的事。你在外面常跟人打架進醫院，害我擔心得要死，現在還在裡面打架惹我擔心，你已二十八歲了，不可以再這樣糊塗了！」

當我頻頻點頭表示懺悔時，母親突然大吼一聲：「郭耀中！我說的話你到底有沒有在聽？」虎媽的河東獅吼撼天震地，我先是為之愕然，隨即欣慰地笑了起來。

「郭耀中，我教訓你，你給我笑什麼？」

「我在這裡一直很擔心您的健康，現在看您還能活力十足地罵人，力道不輸以往，我就放心了。」此話一出，把原本一臉嚴肅的母親逗笑了。

我流落異鄉監獄服刑，離家甚遠，平時與家人聯繫多以書信為主，會面機會稀少。母親在信中提到：「兒子，你爸已經老人痴呆了，整天只知道吃東西。他有時還會問，小孩為什麼都不在，去哪裡了？依他的身體狀況，應該等不到你回來了。媽自己也有病，等到你出來時，我不知道還在不在人間。兒子啊，你什麼時候回家，什麼時候會變乖……」

周遭不少老獄友跟我訴說心中的遺憾，想再被父母念叨一次，卻已是不可能再現的奢求！以前母親念我，當時少不更事，總是認為自己沒有錯，會頂嘴反駁；如今，父親失智了，母親也生病了，母親的教訓，我現在全都明白了，那是虎媽式的愛之深、責之切！

「郭耀中，你在裡面要給我好好反省，要給我學乖，我說的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啊？」

我笑而不語地聽著母親的教訓，原來，母親的教訓，是那麼的美妙、那麼的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