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孟樵

面對陽光、面對新年、面對二○一八年，不就是得發自內心地說：「新年快樂」嘛！

年，對我來說是什麼？正在思考、努力思考、用心思考。童年就真是穿著一身的新與暖。看著一旁小立櫃的其中一張照片，是哥哥與我元旦時立在大門邊合照。當時我一歲半（爸爸習於在照片背面註記拍攝的日期），戴著毛線帽，一身的毛大衣與毛長褲，手扶著牆邊對著鏡頭眉開眼笑。哥哥穿著小西裝，一身貴族樣，額頭的髮是剪得斜平式的瀏海，眼睛大且烏黑，像個混血小王子，閃神望向另一方，是媽媽在鏡頭外逗著他吧。

幾年後，妹妹出生了，我最喜歡帶著她打開衣櫃，坐到衣櫃裡，假想著那是馬車車廂、是火車車廂、是祕密基地、是通往神祕的處所。我會在那裡說故事，甚至是爬到頂櫃，爬上爬下的。我是家中運動神經最差，也最不愛動的成員，卻不畏懼高處、不畏懼爬鐵絲網、不畏懼爬窄小的窗門……現在想來，至今常沒帶鑰匙、掉鑰匙，是童年就偶爾發生的事。小時候，甚至是得借來椅子梯子爬高才能入內，再從大門打開家門，接引著待在外門等我接應的妹妹，讓她像個小公主一樣地從容平安地回到家。及長後，反倒是她像姊姊，因她個子高、膽子大，總是一副衝鋒陷陣的模樣。我連日常用品都無法分辨怎麼購買，她偶爾會幫我代買。

衣櫃最能滿足我的好奇心。於是，當我閱讀到香港中譯本《納尼亞傳奇》的第一集《獅子．女巫．魔衣櫥》時，大為吃驚。衣櫥對我的魔力、想像力與召喚力，可以在這書上得到認同。儘管我所買的版本翻譯拗口，但很能體會打開衣櫥後所展開的奇幻冒險，門與門後都充滿了驚奇，在一片看似黑漆、深度無限的世界裡，能讓想像力奔馳。這套書七本，作者C．S路易斯鑽研神學、中世紀文學。他筆下的獅子是我所喜愛的角色。獅子不僅是森林之王，也是創造力量的角色。

C．S路易斯與《魔戒》的作者J．R．R托爾金是同世代的作家，彼此是好友。他們都以筆以腦以心建構出孩子的奇幻世界。《哈比人歷險記》是托爾金為他的孩子們所講述的故事，而他對語言學的專精，更是使用到精靈與其他角色的詞彙上，當這些角色發著朦朧略帶詩意或是驚悚的語句時，讀者似乎可以感受到大自然會呼吸，每個物種都有其語言與想法。這也是托爾金日後的《魔戒》風靡於世的因素。而電影更是具體地拍攝出令人讚嘆的世界：樹可以走路、可以講話，可以是拯救者的角色。而我最愛的是亞拉岡，他具有王者風範與流浪情懷的融合感、具有身而為人類的悲憫與正義感、具有愛情裡的深重情意。我不禁揣想著：托爾金正是亞拉岡。托爾金與弟弟在媽媽過世後，被他所敬重的神父收養，雖是住在寄宿學校，沒有家庭生活，但是，媽媽在世時所給予的十二年的愛，為他的心靈奠定了根基。愛的基底有助於將來是否能愛自己與信任別人的因素之一。

年，對我來說還有什麼？想起來了！爸爸在我童年與青少年時期，每年會送我一本很大的日記本，於是，我會簡單的記錄日常，也觀賞日記本上的圖片風光，本子上附有各地的景貌。爸爸對於台灣各地的道路歷史很熟悉，喜歡開車，這也是他整理記憶的方式之一吧。

妹妹喜歡搜集很多盒子；我依然對櫥櫃與門產生好奇心，偶爾把記憶之門暫時打開、關閉，打開、關閉，再聽其自然起闔。也對一列列行進中的列車有股強烈的速度感在心底飛奔。這樣的速度感，讓我串連出電影《駭客任務》中的列車，奔向的是追尋或選擇的過程。依稀記得片中有段對話：「選擇只是一種幻覺，它只是由有力量的人創造出來給沒有力量的人的幻覺。」如果選擇是出於自我的衡量與決定，那麼，幻覺是來自心底根源的示現？或是他人的強烈暗示？於是，才有了另段的對白：「我們唯一的希望、我們唯一的平靜，是去了解、了解『為什麼做了這個選擇。』」《納尼亞傳奇》有句對白：「當你選擇成為別人，你將失去自己。」做出決定不難，而是「了解」的過程。年，是否可以依這番過程去「了解」上一個年，並且調整下一個年？

你呢？你會對什麼樣的情景產生好奇？進而想去「了解」？

在楊牧編譯的詩集《葉慈詩選》看到〈黎明〉這首詩裡的其中兩行，特別吸引我：

無心的天體在個別軌道裡，

星辰於斯淡去而月亮出現。

星星、月亮之後，就輪為太陽現身囉。面對陽光、面對新年、面對二○一八年，不就是得發自內心地說：「新年快樂」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