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襲,儘管有時候廣大讀者的耳目會被騙過,卻難以逃過個別知情人對他們的揭發和譴責。
「文貴己出」,這是說,著書立說,要獨抒胸臆,的確是作者本人有所感而發,切忌人云亦云,甚至做「文抄公」。不然的話,人們就認為是抄襲,很不光彩的。
一講到抄襲,我想起了在一張報紙上看到的一篇短文。記得文中說,民初《小說新報》主編李定夷,還是一個舊派小說作家。某日他正在報社打麻將,忽然有一讀者進來買了一本雜誌並要求見李定夷。李出見後,來客指著雜誌上〈樂人楊珂〉問他:「這一篇文章是閣下譯的嗎?」李定夷大窘。來客又道:「你盜書沒有盜完全,原作上印幾個古體字,你都抄錯了。」李無言以對。
店內人見這情景,急忙出面調停。這位來客說明自己叫魯迅,正是該篇文章的原譯者。他提出:「你們拿出一百冊雜誌來,讓我將這篇文章扯去。」該店只好照辦,而李定夷則羞愧萬分;魯迅呢,也就拂袖而去。
考究起來,抄襲之風,不是魯迅先生所處的時代才有的,而是自古傳到今天。大大小小的「文抄公」巧妙各有不同,常見的手法有如下幾種:
一是雜湊。如《古文尚書》,據清代閻若璩考證,是一部偽書,出自東晉梅賾之手。此書中有一句話:「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這話就是採《荀子.解蔽篇》及《論語.堯曰篇》中的成句雜湊起來的。
例如《解蔽篇》引道經曰:「人心之危,道心之微。」《堯曰篇》述堯命舜之言曰:「允執其中。」不同的只是把「之」字改為「惟」字,再加上「惟精惟一」四字而已,至於「厥」與「其」,古代同義。
二是改作。如《楚辭.漁父》屈原曰:「吾聞之,新沐者必彈冠,新浴者必振衣,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而《荀子.不苟篇》也說:「新浴者振其衣,新沐者彈其冠……其誰能以己之譙譙,受人之掝掝者哉。」
兩相對比,第二句中「必彈冠」被改為「振其衣」,「沐」被改為「浴」;第三句中「浴」被改為「沐」,「必振衣」被改為「彈其冠」。同時,這兩句又顛倒了一下。第四句除了「察察」被改為「譙譙」,第五句除了「汶汶」被改為「掝掝」外,句式完全是一樣的。
人們都知道,屈原和荀子兩人的品德都很高尚,絕無抄襲之理,而這兩書又是經過後人整理的,因此,最大的可能是出在整理者身上,他們或者是把屈原的話加在荀況身上,或者是把荀況的話加在屈原之名下。
三是簡化。如《漢書.主父偃傳》有「吾日暮,故倒行逆施之」之句,這是《史記.伍子胥傳》中的一句話:「吾日莫(暮)徐遠,吾故倒行而逆施之」的簡說,儘管前者比後者少了幾個字,意思卻未變。
四是割裂。如萬斯同的明史稿,被王鴻緒東割西剜而成了自己的《明史稿》。
五是全抄。如郭象的《莊子注》,十之八九是抄向秀的,只有十分之一二才是郭象本人所作。還有一部《文子》,許多篇與《准南子》相合,只是篇目稍稍換了一下,如「原道」換成「道原」等。
梁啟超認為這類書無價值可言,焚毀也不足惜。可是,近年來有人根據一九七三年河北定縣漢墓和湖南馬王堆漢墓出土的與《文子》有關的竹簡研究認為,《文子》成書應在《淮南子》之前。如此說來,又是《淮南子》抄《文子》的了。
上面各種抄襲手法,現在仍有人運用,而且還有所「創新」,以此瞞天過海地把別人的努力成果冒充自己所著。儘管有時候廣大讀者的耳目會被騙過,卻難以逃過個別知情人對他們的揭發和譴責。一旦事情公之於眾,抄襲者就會像上面所說的李定夷那樣,終身受辱!所以,這是要不得的,犯過這種毛病的人應切戒。
(大地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