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宜佳
平凡的一件小事,觸發我的感受,並帶出陳年往事;愴然回首,才終於看見傷口。
我曾在帶領讀書會的過程中和成員聊到,有沒有替孩子送物品到學校的經驗?有人說孩子還小時會幫忙送,大點就不送了,因為要訓練孩子為自己負責;也有成員回饋,孩子可能還來不及學會負責,就被老師的處罰給嚇壞了,所以一定會幫孩子送去學校。聽到這段話,我想起自己和兒子的一個互動經驗。
上學期,隱約知道國二的兒子要為童家課程準備食材,並沒有特別放在心上。某天晚上他到附近的全聯採買,整理成一包放進冰箱。隔天早上該上班上學的都出門後,我整理完廚房打開冰箱,發現兒子準備的那包食材還在裡面!我的背脊一陣涼意,胃部緊縮,開始上演媽媽的內心戲:
「真是的,都準備好了,怎麼又忘了帶呀!」
「啊,怎麼辦,沒有食材怎麼煮呢?這下可要影響整組的同學了。該不該幫他送去呢?」
「送了,老師和同學們可以順利上課,兒子一定會感謝我;不送,兒子必須面對組員和老師的責備,這時候的他有能力面對嗎?」
我就這樣坐立難安了一小時,最後決定送吧!不想再煩惱了!
當晚兒子回來,直到吃完晚餐才對我提起:「媽媽,明天才要上童家課,所以我沒帶食材。你應該是以為今天要用才幫我送去。我還得找冰箱冰,有點費事。」什麼?我瞬間縮得好小,望著巨人般的兒子,做不出回應。原本期待的感謝到哪裡去了?我決定暫停一下,好好呼吸,感覺正在發生的情緒。
早上打開冰箱看見那包食材的瞬間,「指責」與「擔心」不自主地出現,這是我慣常的反應模式。這模式阻礙了我看見事情的真實面,反而推著我直直往一連串的錯誤去。焦慮了一個早上,無謂的汽油燃燒事小,最令我懊惱的是,我對青春期的兒子示範了「不信任」。
如果事件重來一次,我可以怎麼調整?
回到早上八點,我整理完廚房打開冰箱,看見兒子準備帶去學校的食材。小劇場開始:
「啊,食材還在冰箱!」
「是忘了嗎?」
背脊的涼意和胃部的緊縮也必須加入劇場。
「嗯,我在擔心了。」
很好,我決定從這裡開始進入覺察模式。
閉上眼,做幾次深呼吸,感受到身體的緊繃。接著,腦中浮現我國中教室的畫面:教室裡,我和同學排成一列,低著頭、捏著手,老師瞪大著眼,食指指向我和同學的方向。啊,是我們沒帶課本,準備接受老師處罰那一刻!空氣灰灰的、冷冷的,身體緊緊的,心糾在一起,非常害怕與無助。相對於老師的巨大,當時的我很渺小,無力抵抗老師的處罰及同學的眼光,好希望有個人可以幫我、保護我。
這經驗所引發的感受,在三十年後仍影響著我對壓力的反應。這是我的經驗,不是兒子的!成長過程總是被陪伴、被信任的他,面對壓力的反應是充滿自尊與自覺的。在同樣的場景裡,兒子不會把自己縮小,等待救援;相反地,他會看見老師當時的限制,並了解自己沒盡到的責任。
平凡的一件小事,觸發我的感受,並帶出陳年往事;愴然回首,才終於看見傷口。雖然療傷需要時間,但我學會了暫停,並陪伴感受。這舊的經驗不再和當下的事物糾結,眼光清明,像是換了副眼鏡。我喜歡這樣的覺察練習。
感謝兒子,常平穩地回應我的焦慮。我決定以身作則,讓情緒覺察與陪伴成為我的生活基調,也讓愛能如實呈現。
(本文由任林教育基金會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