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雲晶

剛搬來這社區時，發現有位行動不便的阿嬤，每次到了倒垃圾的時間，她就會拄著助行器一步步走到門口等待，垃圾車的隨車員常會帶著笑容跑過來幫忙拿垃圾，還會問候阿嬤幾句。也許是不好意思都讓隨車員親自跑來門口拿，阿嬤常央請左鄰右舍幫忙。

有一次我剛回家，看到她已經等在門口，正跟某位太太說：「小姐小姐，不好意思，妳有要丟垃圾嗎？也幫我丟一下好嗎？」

對方有些不耐煩，大聲地回答：「時間還沒到，你緊張什麼啦！」

阿嬤尷尬地陪著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於是，我經過時便跟她說：「我等一下要倒垃圾喔，您放著，我會一起丟。」阿嬤笑了笑，頻頻說謝謝。

慢慢熟了，我隨口問：「您一個人住嗎？」

「孫子有一起住啦！」

「那他們怎麼都沒來幫忙倒垃圾呢？」

「很忙，回家都很晚很晚了。」

我從來沒看過阿嬤有家人陪伴，她總是一個人，所以此後也不敢再問。

漸漸地，我發現倒垃圾的時間有種魔力，總會聽到此起彼落的招呼聲，卻不是左鄰右舍互相打招呼，而是那位隨車員。他總會向大家打招呼，跟眾人閒聊問好，也會大聲對阿嬤喊：「天氣涼了，要穿多一點。」阿嬤在住家門口，滿面笑容地回答：「謝謝，謝謝。」還不忘大力揮揮手。

因為我們必須要過馬路倒垃圾，隨車員會跑到路中間大手一張：「小姐，慢慢走，我保護妳。」「小朋友跑慢一點，叔叔保護你。」大家常常邊笑邊小跑步還連聲說謝謝，倒完垃圾也總不忘再回頭對他揮手說再見。很多人也會主動關心他：「今天比較晚，很忙喔？辛苦了。」「下雨耶，你趕快穿雨衣啦！」「你昨天休假，我小孩還問叔叔怎麼沒來？」

隨車員親切主動的態度，讓倒垃圾的時間，變成彼此噓寒問暖、充滿歡聲笑語的美好時光。阿嬤雖然行動不便，卻也總是等到垃圾車要離開了，跟隨車員揮手說再見後，才會進屋裡去。

後來，阿嬤突然間大為消瘦，也很少出來了。我關心詢問時，她只說生病了，吃不下東西。有一天我特地煮粥送去，但她吃了兩口就停了，臉色慘淡直說沒胃口。大約一星期後吧，突然有三個人在阿嬤家裡忙進忙出整理，一問之下，阿嬤已經往生了；而我，也終於第一次看見她的家人出現。

之後幾天的倒垃圾時間，那位隨車員總會不時往阿嬤家門口張望。我想他已經知道了，大家也都知道，卻是心照不宣，沒聽到有人提起那位阿嬤。

我不否認，每次想起那位阿嬤，心中總會浮現她孤單孤寂的身影；但我也相信，阿嬤會記得那短短幾分鐘的時光，與隨車員燦爛親切的笑容。他們的交集，僅是一次又一次的揮手，卻也傳遞著一次又一次的溫暖。

我的內心百感交集，很想要說聲：「謝謝。」謝謝這溫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