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志豐

記得，那是一個微冷的冬季早晨，空氣裡暗香浮動，這股濃郁，源自於外婆仰躺的那片花海……

那天現場寧靜得很嚴肅，一向笑容可掬的外婆很生氣吧？各地來的親友面容如出一轍，看得我都忍不住深鎖眉頭。平常相處不都笑聲盈室，怎麼到了最後一刻，卻以泣容相送呢？

逆游的記憶不管溯至何處，外婆的和藹笑靨總是特別鮮明。小時童言無忌曾問外婆：「阿嬤，你安呢一直笑、一直笑，就像瘋子呢！」外婆說：「憨囝啊！會笑卡贏咧哮啦！」

是啊！笑總比哭好。外婆的處事哲學是，即使吃虧也總一笑置之，從不與人爭辯，化紛擾於無形，忍讓的程度在我懂事後回想起來，不可思議到令人咋舌的程度。

比如外婆家的巷子窄狹，我曾將車停在門口，被路過叫賣的攤車擦刮掉漆。正與老闆爭論不休之際，外婆突然冒出來，看了看車況後說：「嘸要緊啦！落一點漆並無影響，郎作生意辛苦，車擱會當開就賀啦！」讓我一時啞口無言，她甚至還很捧場地跟肇事者買了些日常五金哩！

漸長到求學外地之後，每次回外婆家，她總會捏我的臉頰說：「卡笑會啦，阿嬤無欠汝錢呢！」我才會靦腆地慢慢展現出笑容。這劇碼屢試不爽，也成為溫暖我心，得以面對嚴苛世事的力量。

那天，外婆在一片花海中靜靜地躺著，與前來的親友一一告別。我在她胸前放下一朵白花，微笑以對；那一刻，我彷彿看見外婆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