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龔敏迪
魯迅在《憶劉半農君》中說:「從上海帶來的才子必有『紅袖添香夜讀書』的豔福的思想,好容易才給我們罵掉了。」所謂:「漂亮的女人是數字上的零,雖然本身無所建樹,但加在男人身上,就能使他從個位數上升到十位數,無論他是正數還是負數。」英雄美人、才子佳人,即便不是項羽那樣的豪傑,甚至連最小的個位數也算不上,但有了不同一般的豔福,似乎多少也算是有所慰藉了,讀書人也概莫能外。
紅顏知己畢竟太少,於是清末民初的葉德輝說:「書如妻妾,恕不外借。」這句話的不同版本有「妻與藏書概不出借。」或者「書與老婆概不外借」,按照左舜生《中國現代名人軼事》的說法,則是「老婆不借,書不借。」袁枚也說過「我言藏書如藏嬌」,但書與妻妾畢竟不同,所以他又說:「書非借不能讀也。」
而葉德輝歸後藏書、刻書,寫下了著名的《書林清話》,還收《素女經》等房中術的書,編成《雙梅影闇叢書》,最後在湖南農民運動中被殺。其子葉尚農給友人的信中說是「所犯刑律『帝制嫌疑』。四時遂往瀏陽門外識字嶺槍決。」周作人的《飯後隨筆》中說他:「為皇帝選秀女,皮包不住膽,捷足先登,所辱秀女後來當了農會幹部,葉自然不免一死。」連給皇帝選的秀女,他也要乘機染指!足見其狂非同一般。
清著名藏書家吳翌鳳講過一個故事:「嘉靖中,華亭朱吉士大韶性好藏書,尤愛宋時鏤版,訪得吳門故家有宋槧袁宏《後漢紀》,系陸放翁、劉須溪、謝疊山三先生手評,飾以古錦玉簽。遂以一美婢易之,蓋非此不能得也。婢臨行題詩於壁曰:無端割愛出深閨,猶勝前人換馬時。」究竟是婢還是妾有些講不清楚,不過此美婢為自己為書而做出犧牲可憐的強自寬解,也算是書林佳話了,畢竟她的價值勝過了《異聞集》中的酒徒鮑生,拿美人與外弟換駿馬。
「紅袖添香夜讀書」這句話究竟出於何人之口,似乎很難講清楚。比較早的出處是清乾隆六十年赴北京參加科舉考試不第,遂絕意仕途的郭頻伽有〈清平樂.紅袖添香夜讀書圖〉,詞中還說:「勸君書卷須拋。只有一支紅燭,休教負了春宵!」比他年長二十歲的藏書家趙懷玉在〈題雙鬟伴讀圖〉中說:「萬卷驅貧,盡讀君能否?更紅袖添香銷永晝。」
到了清末民初,《題查履光〈紅袖添香夜讀書圖〉》、《題胡蘭癡〈紅袖添香夜讀書圖〉》等等詩文、書畫頻頻出現,更顯示了身處文化斷裂層,一些讀書人對於出路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