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嘉雯

薛寶釵的服裝配色，呈現出她獨特的品味，同時也烘托出她獨特的魅力和風采。小說第八回還特地突出地寫道：「薛寶釵頭上挽著黑漆油光的髟贊兒，蜜合色的棉襖，玫瑰紫二色金銀線的坎肩兒，蔥黃綾子棉裙，一色兒半新不舊的，看去不見奢華，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其中的蜜合色是古代的染料顏色，清代李斗《揚州畫舫錄》指出：「淺黃白色曰蜜合」，事實上是揉合了米白的淡黃色。如此色澤清新棉柔如蜜的小襖，能使寶釵看去「不覺奢華，惟覺雅淡」，可與蘅蕪苑如雪洞一般素淨的風格相呼應，同時顯示女主人公「任是無情也動人」，清冷淡泊的性情。

不僅曹雪芹在他的小說裡選用蜜合色。明代吳承恩著《西遊記》，也在第六十四回裡寫道：「那女子陪著笑，挨至身邊，翠袖中取出一個蜜合綾汗巾兒與他揩淚。」還有《金瓶梅詞話》第二十七回也有如下的描述：「只見潘金蓮和李瓶兒家常都是白銀條紗衫兒，蜜合色紗挑線穿花鳳縷金拖泥裙子。」可知蜜合色的衣裙在晚明到清初，曾為仕女們所喜愛。

而《紅樓夢》裡的薛寶釵上身以蜜合色棉襖外罩玫瑰紫坎肩，內在清純、外表深沉，充分反映了寶釵的性格特點。她在薛姨媽的懷裡撒嬌；對著林黛玉面前說教；和賈寶玉說話時，又顯得公平持正，愛護中有苛責；在大觀園眾姐妹之間，則自然流露出博學多聞的見識；又在王夫人身旁展現了她的教養……在在顯示其內心嬌羞、外表大氣的特色風貌。

這也是曹雪芹將人物性格形象，體現在色彩藝術上的最佳典例之一。

除了蓮青色與玫瑰紫之外，《紅樓夢》裡還有一種非常特殊，深紫近墨的顏色。在小說第八十九回紫鵑掀簾看時，笑道：「原來是寶二爺。姑娘在屋裡呢，請二爺到屋裡坐著。」寶玉同著紫鵑走進來。見黛玉在裡間說道：「紫鵑，請二爺屋裡坐罷。」寶玉便走到裡間門口，映入眼簾新寫的是一副紫墨色泥金雲龍箋的小對，上面有黛玉新寫的詩句：「綠窗明月在，青史古人空。」寶玉笑著走入門去。

泥金，是一種以純金和水銀相融而成的顏料，可書寫、作畫於箋紙上，或髹漆於木質器物表面。黛玉題對句時，使用墨紫色箋紙，上有泥金的雲龍紋樣，金色是具有高明度的亮澤，當它被書畫在神祕美麗的墨紫箋紙上，便愈發顯得鮮明豔麗。而黛玉的對句則以大自然永恆不變，映襯出亙古以來世事滄桑、歲月流轉，愈發引人感喟。

於是在《紅樓夢》紫色篇章中再添一筆，教人頻頻回眸，難以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