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人間】青磚灰瓦一座城

文/周鐵鈞 |2017.0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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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周鐵鈞

西元一四二五年,明仁宗登基沒幾日,便下昭「天下都司衛所,修治城池」,宜州(遼寧義縣)指揮使楚勇不敢怠慢,徵招民伕、工匠萬餘,燒磚瓦、築城牆,夜以繼日地拚了八年,一方周長九里、高三丈,濃青幽爍、惇實厚重的城牆才告竣工。

城中心築有鐘鼓樓,向四方輻出坦直的街道,臨街房舍屋頂一律飛檐角脊、鱗鋪灰瓦、和諧對稱。每到清晨黃昏,千家起炊,竈煙繚繞,小城恍若浮在雲裡霧裡;若有落雨,瓦上濛起水煙,濺開萬朵飛花,汩汩流下檐頭瓦當,瓦當面孔很凶,不知是人是神,百姓都說它有震懾邪魅的本事。

街的盡頭洞開拱門,門外對站兩名兵勇,手持長矛,不時盤查進城人,為得是防範山賊悍匪混入。城裡密布宅院,無數個家宅組合成城,無數座青磚灰瓦的城,排列出滄桑的明朝。

城東街一條胡同口,嵌有一眼八角老井,探頭深望,井壁是青磚壘砌,生滿綠苔,黑洞洞、不見底。榆木腳架支在井台上,撐起光滑的轆轤,來挑水的多是精壯的漢子,檁臂粗手,攥住轆轤把骨碌碌地搖一陣,滿滿一柳斗水就汲了上來,清亮拔涼。來井台淘米洗菜的都是盤髮婦人,衣襟還曵著垂髫小兒,到了井邊就撒手嬉奔。對弈的老者大吼一聲:「別跑,掉井裡!」

城西十幾里是松嶺山,攀上峰脊可見山石壘砌的明長城,蜿蜒遠去,遙無盡頭。登城北眺,不足三百里是韃靼人聚集地,這個遊牧民族祖輩餐風飲露、鋪地蓋天,日子過得艱辛貧苦。當他們混進宜州城販賣羊皮、牛肉,青幽光潔的街巷院落、精雕細刻的飛檐角脊、冬暖夏涼的青磚瓦舍,讓他們太嫉妒了、太眼紅了……

一六三五年初春,韃靼首領巴特朝魯率逾萬鐵騎圍攻宜州,守將李珍率領軍民憑借城牆堅守七個月,血戰百餘場,斃敵兩千餘。城內樹皮草根食盡,最後屠畜殺驥、羅雀掘鼠為食,韃靼人攻城不下,只得泱泱退兵。

血火狼煙摧瀝,風霜雨雪侵蝕,青磚城桓開始舊垢,灰瓦檐頂也日漸斑駁,街道上流輪碾轍、步履紛踏,承載著悠悠歲月,與時光一起漂泊、流逝……

到了清代,城牆已有崩裂凹脫,磚縫裡膏泥都漸鬆蝕,用指尖去摳,簌簌落下。壁上生著一簇簇草,甚至一棵樹,樹不知是何時風或鳥帶來的種籽,竟在窄隙植根,土層太薄,只能長成侏儒。

城裡房舍也多翻修重建,蓋起許多四合院,只有翹角飛檐格式不變。清代《宜州志》記載:「光緒十四年,暴雨如注,店號民宅滴漏,風行換瓦。」雖城牆殘破,但青磚房舍的灰瓦檐頂,依然素雅如新。

一場近代戰爭,把城牆拖入滅頂之災,守者依托它巴不得加高三丈,攻者要突破恨不能即刻夷平……戰爭結束,城牆斷磚遍地、殘豁狼藉,當時決策者一聲號令:拆!小城百姓傾巢出動,扒磚牆、運城土,人聲鼎沸、熱火朝天。有一天,決策者忽然想到:不能把老祖宗的東西毀個蹤跡皆無吧?於是趕緊指示:留點兒,留點兒。於是,剩下一座北城門倖免鍬鎬。

當年從鐘鼓樓卸下的鑄鐵弔鐘,被掛在殘破的城門上,與坍牆斷磚任風浸日蝕、相依為命。不久前,小城人復修了北城門,青磚灰瓦的城樓渾然拔起,風貌悠然,頗如古老的服裝滑脫了一枚鈕扣,釘在了現代、時尚的衣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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