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招池
六月是青青學子畢業的時節,每年學校都處心積慮為畢業生設計別開生面的典禮,讓學生對母校有個美好的回憶。這時,我的腦海裡總是浮現出當年那一幕的景象。
五十二年前我小學畢業,並無成長的喜悅,亦無得獎的驕傲,而是看不到未來的惆悵。
典禮即將開始時,眼角閃出一個熟悉的身影,穿著極不體面的父親慌忙遁入禮堂中,選擇一處不顯眼的牆角坐下,然後摘下沾滿泥灰的斗笠,就累得閉目養神,好似被迫參加一場不得不來的公聽會。
頒獎時,我一口氣奪下了兩個縣長獎(一是全校第一名,一為全校模範生)的最高榮譽,上台領獎時,來賓與家長掌聲如雷,露出羨慕的表神,紛紛探聽是哪家的女兒?唯獨父親眉頭深鎖,維持假寐狀。一點都無沾點女兒獲獎的喜悅,反而好像給他帶來莫大的困擾。這時,突然一道滾燙的淚水從我眼中冒出,滴滴答答,獎品從手中掉落,示意著美夢破滅,我甚是傷悲、頹喪。
回家的路上,我賭氣的走在前頭,父親不發一語的跟隨於後,山路崎嶇多折,漫漫長路望不見康莊大道;兩旁茂密的相思樹林,聚集著成千上萬的夏蟬,在枝頭上齊聲悲鳴,叫得我心揪得忒緊。家中有七個兒女要養的父親,此時無聲勝有聲,默默承受我不平的情緒。
回到家中,我不再天真的把獎狀張貼在牆壁上,而是隨意往抽屜一塞,不想看到任何跟學校有關的東西,以免勾起更多傷心事。聯考的日子逼近,我整天跟著家人在田裡幹粗活兒,其實考不考對我都一樣,反正從爸爸無奈的表情得知,最後下場一定跟姐姐相同,只是考了好成績為學校爭光而已。
天可憐見,天主教鐘神父獲知此事後,爽快允諾──願意幫我負擔學費,直到經濟改善為止。有了這個援助,終於解除了父親無力供孩子念書的內疚,這時我終於看到他露出難得一見的笑臉,也化解我對他多日來的誤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