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靜芝
長子在當年先生念醫學院的附設學校接受學前教育,後來又回到同一間大學讀大學。因而我們去參加他的大學畢業典禮時,等同重新回味我們一家子「年輕」的歲月,滋味特別甜美。
年輕時全家最喜歡去學校的大草坪上放風箏。一根長線順著風勢竄高升遠,變成一丁點兒大的小豆豆。拉著線頭,長風生起,我們一面大叫一面跟著風、跟著我們愉快的心情,快快努力向前跑,轉眼間,線軸的捲線脫困般呼哩嘩啦地一下子放完。如果生命能夠享受到那頃刻間心靈上的至愉,用盡了手中的線都值。
再入大學城,回憶彷如從抽開的堤壩閘板裡奔出的洩洪,一下子傾淹而來。街景店面校園、天色氣味,似乎都被點了穴,靜止多年分毫未變,等著此刻,讓我們用最嫺熟的指腕力,一 一解除和它們間繁複細黏的情感的穴。縱令新加的建築,仍和小城全景協調,並不侵擾流竄的憶念。
畢業典禮的致詞者提到愛因斯坦的名句:「從昨日學經驗,為今日而暢活,對未來有憧憬。重要的是不可停止思考尋問。」(Learning from yesterday, live for today, hope for tomorrow. The important thing is not to stop questioning.)
這段話真像放風箏,拉著風箏線,一邊借用過去積累的放風箏技術,一邊努力尋問風向,以及下一刻的指待。時空又因都在心靈裡誕生,全家在畢業日一起再度放了風箏。甚至現在的回憶,亦是又一次的放風箏。
畢業是一段人生的結束,也是另段人生的起程。傷害的,淡逝;馨香的,留下。人生就是不停地在畫一種循環,開始時即走向結束,結束時又是另一個開始,彷彿時間真的從一條直線的窄礙裡被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