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的年代》交錯的足印

文/蔡學文 圖/周矩敏 |2007.0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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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藉此行追索不曾經歷過的爸媽的年代,卻只能將足跡印在他們曾經踩過的土地之上,而他們的足跡,卻早已被埋藏在更深的土地之下。






三十年,是多麼長久的時間啊,時節遞嬗,新陳代謝,歲月在我和爸媽之間,畫下一道淘淘的光陰洪流。而我只能在他們一次又一次的訴說中,模糊地勾勒出屬於他們的時代。

但是,當我沿著筆直的街道行走,隱隱看見路的盡頭,一古樸雄偉的校門撥開灰濛空氣與嘈雜車聲,浮現眼前。那一刻,我竟感覺自己和爸媽是如此的靠近。雙M形的拱門上頭,鑲嵌著「中原大學」四個寶藍的字,雖然空中布滿濃密的雲層,但是拱門仍閃著銀色的金屬光澤。而那一條我剛經過的,自車站通往大學的馬路,就像是時光隧道一般,帶著我跨過時光的阻礙,回到了三十年前。那時候,爸媽都還是青春年少呢,和我現今一樣。我自拱門底下走過,也走進了原來只屬於他們的故事裡面。

我沿著校園內的街道隨意走動,凝視著兩旁的一景一物,想要辨認出哪些,是他們也曾經看過的影像。新的大樓和舊的大樓錯落地並置著,舊大樓古老的式樣是光陰的證據,但那些嶄新建物的基址,原來是一片荒莽或是柔軟的草坪呢?路邊成列的榕樹,看起來也有五六十歲的年紀了,枝葉繁盛地向四周伸展,遮蔽了街道的上空,而三十年前,應該還沒有如此壯大的聲勢吧。

活動中心前的廣場有許多學生在排練舞蹈,跟三十年的爸媽一樣的年輕,也居住在爸媽曾經日夜生活的校園中,但是他們並不知道這座校園從前的樣貌吧。我繞過他們走進了活動中心。爸媽大學的時候不同班,而是在慧智社認識的,這社團也是他們最常跟我說的話題。當我在活動中心四樓找到了慧智社的社辦,竟莫名的感動了起來,這就是我聽了無數次的名字啊,也幽微地包含了我的身世。而且歷經了數十年的歲月,他一直都還在,雖然活動中心是新建的,但是爸媽濃縮的記憶,卻還是重重地撞擊了我的心,突然之間,我彷彿看見了二十歲的爸媽,併肩倚著走廊上的欄杆,不覺天色已漸漸轉暗,「……藍天配朵夕陽在胸膛,繽紛的雲彩是晚霞的衣裳……」。

然後我找到了媽說爸曾經住過的力行大樓,也就是男生宿舍。水藍色的牆漆通向歷史,窗玻璃反映著街道上現世的喧囂,我猜想著爸是住在哪一間窄小的寢室呢?入學半年後,爸就搬到慧智社的學舍,和其他的社友住在一起,媽也常到學舍去。那是一座四合院,西廂是臥房,東廂是書房,中間的天井還植有一株老梅。還有佛堂和廚房,大家會一起拜佛,也自己煮晚餐,在天井間搭張桌子,就是最清涼的餐廳了。那時的空氣,一定比現在要清澈許多,繁星也都尚未離開吧。他們在庭院中自在地聊天,唱歌,而不被突刺的噪音干擾,我不禁羨慕起爸媽了。

夜幕自東方披來,我在往校門的路上,看到了一顆松果。我抬起頭,高聳曲折的老松翦影自黯淡的天光中透出。我將松果拾起,握在掌心。三十年前,這株老松就已經在相同的地點吸取養分,蘊育果實了吧,不知道爸媽是否還記得,彼時的這株松樹呢?

他們自這座校園離開三十年後,同樣年紀的他們的兒子,帶著原本不存在的美好的青春記憶,替他們補上了這一段來不及更新的記憶。但縱使他們會看到現實的影像,會聽見我的述敘,他們心中的那一塊校園,應該也不會被取代吧。而我自爸媽獲得的口傳歷史,卻從此分歧,不再與他們擁有相同的版本了,校園也因而有了新舊並陳的風景。

我想要藉此行追索不曾經歷過的爸媽的年代,卻只能將足跡印在他們曾經踩過的土地之上,而他們的足跡,卻早已被埋藏在更深的土地之下。我和他們,終究是隔著光陰洪流,雖然可以看見對岸的景物輪廓,卻也無法輕易跨越了。而我還是屬於現在的,就像那些在廣場上揮灑的青年們,只需執著於當下的感動,畢竟,這才是真正屬於我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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