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易品沁

我戒了臉書，這最後、唯一得以聯繫你我的橋梁。猶在我意志仍不堅定，哪怕只有億萬分之一的可能，令我聯想起你，我都得非常用力截斷自己通往彼方有你的去路。

因為這世上唯獨你有能力，摧毀我悍如鋼鐵的意志。愛的強度，尾隨其後的恰恰正是摧毀的力道。

有多少次我都快要違背自己的原則，愛你就是真正接受所有的你，包括你有離去的自由。

想要不分青紅皂白，揚棄自尊，再次做個溫順善解人意的貓。

不經意惹毛你，會知道要小心翼翼，適時躍到你枕畔。下巴輕倚你一側的肩，圓睜無辜的雙眼無語凝視你，再雙手環抱你，耍賴似的將你搖搖。因為我知道這樣做你一定會開心。

你說喜歡這樣子的我。然而你永遠都不會知道，這是連我都沒想到過（看見過）的自己。

然這一次不一樣了。我突然找不到任何可下錨之處，停泊、安頓你我的愛情，在這黯夜飄搖的海上。

我曾與你說我無畏，就是真的無畏，是即使豁出性命那般的決絕。

我們之間無須、也無法占有彼此。加上不同國籍、操持不同母語、住在相異的地域。若無心與心的連結，我們就什麼也不會是。

就在我問了你，假如有天你的同居戀人發現了你我的關係，你會如何？你想也沒想的直接道出：「我會斷了所有的關係！包括妳與我的伴侶！」

我從中聽見了「無心」，聽見了你我愛情的喪鐘鳴響。「all」而非「both」的關鍵字詞對我來說則是非常其次了。我不可能蠢到不知你外面還有其他接二連三的女人。我連問都沒問過你，是基於我向來對愛的理想和信念：愛本就應該根植於自由的土壤，並以既深且廣的包容與理解。我自始至終接受任何狀態的你，甚或我自己。

如果我感受不到你的心（這是我唯一且再三強調的「點」），我寧可靜默，什麼也不再多說，黯然離去。為我此生絕無僅有的愛，為你留下一個優雅的轉身背影。令自己起碼能夠做到不辜負這場愛。

然我是做到了。即使到最後都猶保對你沒有絲毫怨懟和難堪的字眼，直至你我戀情的最後一秒，我都還是「即使你變得很老很老，都還會想要見你」的那個女人。

可我責怪自己轉身的背影還不夠優雅。儘管外人看不出，分裂的另個自我則幾乎是銜著尾巴、踉蹌地逃。最後分別的沖繩機場（這於焉成為我無能再踏上的土地），我佯裝鎮定，內心早已淌血、眼淚隨時會潰堤、負傷（看不見的心傷），淡然地跟你說聲最後一句的非常感謝你（突然陌生化了起來）。

然我對你真是心懷感謝的。

步入海關，過往你總目送我直至消失在入關閘口。最後一次，換成我不斷回頭尋索你的背影，可你早已消失無蹤。

渡邊淳一的小說總貼切將四季意象比擬成男女之間的情愛。是戀人們的理想與夢，賦予彼此情愛以生命。情愛有涯，愛自其中萌芽茁壯，再凋零枯萎，完成其一世循環。

一切僅只是自然。

自知終成絕響的愛情，最幸福的莫過消殞於至美的頂峰。和你在一起，總會想到如果生命能夠結束在此時此地，該是多麼幸福美好的事！

我一直以為只要以至深且廣的包容，我們就能在一起很久很久。可我還是迎來了你我愛情的隆冬。

我突然明白愛的消逝，是當夢與幻消失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