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得諾貝爾文學獎的音樂人鮑伯.狄倫。圖/曹郁美
二○一二年五月,美國總統歐巴馬頒布自由勳章予鮑勃.狄倫。有趣的是他倆都得過諾貝爾獎,也都受到質疑。
圖/曹郁美
文/曹郁美
〈鈴鼓先生〉
是的,在鑽石的天空下起舞
一隻手自在地揮呀揮
側影反襯著海水
四周是圓場的黃沙
帶著一切記憶與命運
潛入波濤之下
明天到來之前
且讓我把今日忘懷
作詞/鮑伯.狄倫
作曲/鮑伯.狄倫
演唱/鮑伯.狄倫
二○○九年的諾貝爾和平獎頒給美國總統歐巴馬,跌破許多人的眼鏡。七年後也就是不久前,諾貝爾文學獎頒給了高齡七十五的樂壇巨擘鮑伯.狄倫(Bob Dylan),更教人眼鏡跌破、跌碎、跌滿地。
大抵說來誰得了、誰沒得,都會引起爭議與討論,通常「為什麼是他?」是第一個疑問,「他有什麼資格得獎?」是第二個疑問。鮑伯.狄倫對世界樂壇的影響力大到無限,但其癥結點在於:
1.歌詞算文學嗎?
2.音樂人能得文學獎嗎?
這是個大哉問,本文無力處理這個問題,僅能引用余光中的話:「搖滾樂也是一種詩」(見余光中所著《焚鶴人》),那麼狄倫就是搖滾詩人了,詩人為何不能得獎?
狄倫生於時代混亂、黑人爭取人權、美國介入越戰的年代,他如同十九世紀的詩人惠特曼一般,寫出、唱出了強烈的自我,撞擊時人的心靈。
即以他的名作〈隨風飄揚〉(Blowin in the Wind)來說,才二十出頭的小子竟能發出省思的、哲理的、反映現狀的不平之鳴,曲調溫和而非激進吶喊,幽幽唱出各種疑問尋求答案,然而答案卻在風中飄揚。如何不震盪人心?
不過第一個唱紅這首歌的卻是Peter, Paul & Mary三重唱,並且在一九六三年奪得全美排行的亞軍,時人才見識到原創人鮑伯.狄倫的才華。據說這首歌不斷被翻唱,其版本高達一百個之多,足見其魅力。
筆者著錄全部中譯歌詞如下,讀畢之後,你可能就會理解諾貝爾文學獎評審團為何會選中狄倫了。
「一個人要經歷多長的旅途,才能成為真正的男人?鴿子要飛越幾重大海,才能在沙灘上安眠?要有多少炮火,才能換來和平?那答案,我的朋友,飄零在風中,答案隨風飄揚。
山峰要屹立多久,才被雨水沖刷到海面?一個人要活過多少歲月,自由才會與他在一起?一個人要轉頭多少次,才能假裝看不見?那答案,我的朋友,在風中飄零,答案隨風飄揚。
一個人要仰望多少次,才能見到蒼穹?一個人要有多少耳朵,才能聽見別人哀泣?生命要經過多少犧牲,才會瞭解活著的可貴?答案,我的朋友,在風中飄零,答案隨風飄揚。」
一把木吉他刷刷刷,一張口「答案隨風飄揚」,當時反戰場合都要唱它,再加上另一首反戰聖歌〈時代在變〉(The Times They Are a-Changing),狄倫被冠以抗議歌手的頭銜,儼然是抗議、反戰文化的代言人。
一九六○年代中期狄倫開始轉型,曲風由民謠一變為搖滾,他發行了長達六分鐘的單曲〈像一塊滾石〉(Like a Rolling Stone),又是驚天一震。此後他把電子樂器帶進來,樂曲風格有鄉村、藍調、搖滾甚至福音音樂;演奏樂器通常是吉他、鍵盤樂器、口琴。這樣的轉變把歌曲帶向更自由、奔放的境界,卻招來不少批評。
許多人說他背叛了,向流俗靠攏,不復見他的初衷:民謠的、抗議的、批判的,這樣的特質到哪兒去了?因此他的演唱會經常是掌聲、噓聲夾雜。再以當今為例,美國出兵多次,當年以「反戰」知名的的狄倫怎麼都保持沉默?他令許多人失望與不解。
狄倫出道至當紅,正是台灣政經環境安定下來的時刻,年輕人以聽西洋歌曲為時尚,盜版唱片充斥著狄倫、貓王、披頭四、瓊.拜亞的歌聲。
當時余光中赴美讀書,震懾於美英等國搖滾文化的威力,他寫下無數首具有音樂、節奏、韻律的詩,其中一首名為〈江湖上〉即是模仿狄倫的〈隨風飄揚〉,他寫道:
「一雙鞋,能踢幾條街?一雙腳,能換幾次鞋?一口氣,嚥得下幾座城?
一輩子,闖幾次紅燈?答案啊答案,在茫茫的風裏……」
再讀余光中的另一首詩〈民歌手〉:「給我一張鏗鏗的吉他,一肩風裡飄飄的長髮。給我一個回不去的家,一個遠遠的記憶叫從前,我是一個民歌手……」
這些都是他受到西方搖滾樂的啟迪而寫下的「如歌之詩」,大多集結在《白玉苦瓜》一書中。後來經由台大研究生楊弦的譜曲,開啟了後來年輕人棄西方、回歸自我的創作風潮。
不過余光中、楊弦畢竟有些學院派,創意有餘但批判不足,在社會引起的激盪,力道並不強。台灣流行歌曲真正的轉型,勇於反映社會議題、提出質疑的,應自羅大佑開始。
鮑伯.狄倫的得獎固然引起爭議,不過也許余光中的話是對的:「搖滾樂也是一種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