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嘉雯

柳湘蓮，《紅樓夢》裡一位長相俊美的世家男兒，卻又好耍槍舞劍，其性情之豪爽，連訂婚的贈禮都是俠客不離身的一對鴛鴦劍！他與尤三姐淒清的愛情故事，展現了經典紅樓人物本色，如：寶玉和秦鐘那樣哀傷纏綿的情愁；然而他的另一面性格是遇事便做、遇強便懲、遇弱則扶，則又分明是水滸男兒的本色。即使在他任性執意逼著尤三姐退婚過程中，我們依然彷彿看見了像史進、魯智深這一類粗豪人物，他們做事但憑血氣，行為不計後果。

《水滸傳》第三回，即為剛現身的兩大男主角做了「定裝照」，尤以史進更為突出！我們看見他「頭戴白范陽氈大帽，上撒一撮紅纓，帽兒下裹一頂渾青抓角軟頭巾，項上明黃縷帶，身穿一領白紵絲兩上領戰袍，腰繫一條揸五指梅紅攢線搭膊，青白間道行纏絞腳，襯著踏山透土多耳麻鞋，跨一口銅鈸磐口雁翎刀，背上包裹，提了朴刀，辭別朱武等三人。眾多小嘍囉都送下山來，朱武等灑淚而別，自回山寨去了。」

原來他剛剛仗義解救朋友，不惜燒了自家的史家村，之後茫然四顧，決定到關西找尋師父王進的墳墓，以便照料王師父的老母。這一片純然的孝心，和他與朋友之間的肝膽相照，互相輝映！在找尋王母的過程中，他一身的服飾，透露出宋元以降，武士的美學，連同他的使命感，或許可與柳湘蓮之解救薛蟠，形成一組參差的對照，讓我們瞥見好使槍弄棒的率性武夫，在行止之間所散發的魅力！

而史進頭戴圓盤白色軍用氈帽，帽頂撒出一片鮮紅纓絲，身上兩層領子的白色戰袍，並在腰間繫上一條梅紅絲線縫製的布口袋，如此重複著以純白為底，點綴豔麗的大紅繡線，使人感覺到男主人公年少純潔的心地，和一片赤誠如火的熱情！最美的是他脖子上有一條明黃的縷帶，分外地搶眼！既有個性，又凸顯霸氣！

鏡頭往下移到他黑白相間的綁腿，以及一雙可以跋山涉水，並以多耳孔來穿綁鞋帶的麻繩鞋。然後我們再看看他腰橫一口秋水雁翎刀，手提一把朴刀，便可斷定史進整個人透顯著靈活輕快、神氣威武的英姿。在這樣一位豪傑的身上，我們多少可以瞥見柳湘蓮的形象與特質。《紅樓夢》與《水滸傳》在截然區分的表象下，其實隱含著對於人物藝術形象深刻雕鏤的共同偏好。而交叉遊走在這兩部作品之間，將更豐富我們的閱讀視野，同時提升我們對人物藝術的鑑賞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