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五、存在
就像玩了很多次的紙迷宮，你明明已經知道這條路會遇到什麼，但是真正遇到時，你的心情還是很不一樣的。

就像去年小六的我們要畢業了，馬上要讀國中時的心情，雖然國中就在國小旁邊，只隔兩條路，但我知道就是不一樣。

就像伊布的牙齒後來終於長出來了，原來那個缺齒的神秘黑洞不見了，但因為牙齒長得有一點歪歪的，所以有個小縫，牙縫裡的世界，就是以前那個黑洞世界，可是奇怪的是，我怎麼也覺得不一樣。

伊布送我一個捕夢網，那不是之前在家裡作代工留下來的，而是他特別存錢去鎮上買的，這是他這一輩子買的第一個禮物，也許，也是最後一個。

從不生病、從不缺席的伊布沒來學校的第一天，那時離畢業只有一個多禮拜，其實我已經有心理準備了。我幾乎等不到放學，直想衝到他家去看他。

一進門，伊布穿了一件我沒看過的新衣，那樣不尋常的慎重，會讓人感覺有什麼事要發生似的，果然不出人所料，他的身體從脖子以下已經變成透明的，事實上，應該說，他的身體幾乎看不見了，「我不知道還能跟你在一起多久，再不久我的臉就會慢慢不見，你就聽不見我說話了。」他一臉沮喪，哭過的眼睛腫得像核桃一樣大。

「怎麼辦？」我的眼淚忍不住撲簌簌流下來。

明明知道他會一直在這裡，不會消失，但是，心中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畢竟看不見還是令人難以接受的事。那是另一種形式的分離。

「沒關係，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伊布的眼睛紅紅的。這一次，我沒有注意他牙齒的縫，卻看見他脖子上突出的喉結晃了一下。

「我知道，可是……」我的眼淚又不聽使喚地掉下來。

「我可以在另一個世界跟爸媽和姊姊、姆姆在一起了。」

「還有咕庫朗。」我說。

他笑了一下，卻掉下眼淚來，表情看不出到底是難過還是高興。那一天我們玩了很多次的紙迷宮，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幾天之後，伊布伴隨著紙迷宮一點一滴地從我的生活中消失了，再也沒有人可以陪我玩紙迷宮玩得那麼盡興，那麼有趣。

離開紙迷宮之後，一夕之間，我赫然發現自己走入了一座大型複雜的迷宮中，所幸，伊布還在，每一天，我還是會在無人的時候跟他說說話，常常，我依然可以感覺到他的存在，那個曾經陪伴我長大，雖然功課不好，卻教會了我許多生命的功課的那個男孩。

後來，我發現身邊有一些看得到的東西都在漸漸消失，但我知道，伊布就像守護神一樣一直在我的身邊，始終沒有遠離。（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