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筆人:鄭慧慈 政大阿語系系主任
一位律己甚嚴的老友跟我說,期末考時她清楚的看到兩位學生相互作弊,一位學生承認了,另一位卻立即向校方控訴老師汙辱他的人格。不久原本承認作弊的學生又反悔了,控訴者更提出數十頁的申訴書,字字傷透老師的心。我感受到台灣現代人的脫序與被霸凌的悽苦。
我跟她說,如果要救這個學生就得堅持,但得承受日後可能不公不義的結果,譬如遭致誣陷,憂鬱終身,因為這是我們社會的「規矩」。她也可以選擇不救他,直接跟學生協商或「認錯」。這條路簡單多了,但這個學生扭曲的價值觀,從此會如影隨形。一般人幾乎都會選擇安逸的方式,於是社會逐漸扭曲,是非顛倒,人與人不再彼此信任。我因此提出第三條路:堅持真理,重建自我。
如果必須困在「規矩」(或者它還有許多其他的化名)裡,你勢必已脫離「自然」甚遠。社會上處處充滿這種遊戲。「規矩」的社會地位遠勝過天理、自然。畢竟有資格玩遊戲的人是社會的高層或無賴,他們生命的價值僅為了掌控這種無形的快感,怎肯放下?無奈現在無論老少都擅長玩這種遊戲。
我身邊有一群可愛的朋友,在這種「規矩」氛圍下,日日戴著面具,失去活力和創意。有些因此瘋狂,有些隨波逐流,有些仍每天戒慎恐懼的生活。他們的純真不大可能有機會感染社會,因為周遭人的遊戲規則嚴拒「真」的出現。這群朋友沒有做錯事,卻總被無形的恐懼感圍繞著,我稱這種現象是「霸凌」。「真」隨著時代的腳步逐漸匿跡,人隨身攜帶著錄音筆之類的機器,變成真理的代言人及護身符。
我花費漫長的歲月發現無論任何環境下,角落裡的我們可以不必陷入憂鬱,可以讓自己生活得像「人」。那便是努力在心底塑造另一個「我」。
這工程其實沒有想像的困難,首先需訓練遺忘的本領,努力把被霸凌的事情淡化,腦子會逐漸失去捕捉它的能力。千萬不要想用他們的「規矩」,為自己爭取「正義」,因為「規矩」是他們熟悉的遊戲。執意套用只會讓自己陷入萬劫不復的境界,稍不留神便會被誣陷。更何況若與他們攪和,你會與上天賜你的「真」漸行漸遠,最終會跟他們一樣淪為霸凌者。
但重點不在「遺忘」,因為它必須有彌補的方式才能獲致平衡的心。長久以來我在內心開闢一片草原,草原裡的任何事物都任由我擺設,就好比你想要一棟舒適的房子,你是房子的設計師,可以隨意改造它、裝潢它。你也可以隨時造訪你的草原,內心就充滿花的芬芳、尋覓的快感和家的溫馨。或者你可以把它變成現代化的3D或4D場景,只要牢記不要在草原裡,裝置「規矩」或任何外在價值。
如此一來,外在的你仍可以保持純真,如果你面對的是醜陋的謊言,你可以揭發它;如果面對強凌弱的惡,你可以挺身而出,無須戴著面具,便可勇敢地做自己。你勢必會因此遭受冤屈,甚至於是集體的霸凌。
你下一步便必須立即回到自己的草原裡,盡情享受花草或羊群,霸凌者無法進入你的草原,因為你擁有內在的正義與灑脫。你要習慣別人所謂的「孤獨」,久而久之,孤獨便是富裕的享受,因為它才是純真的你所追求的「真」。人只活一次,你無須心驚膽跳的隱藏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