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哲明
春日讀經,讀的是《金剛經》,愈讀愈有心得,多向人推薦,有人問我讀後有何差異,我笑說以前像困在箱子裡,現在則是站在山巔看雲霧繚繞,當然這只是一種比喻罷了,不過感覺的確如此踏實。
先從最後幾分(梁昭明太子將全書分為三十二分)結論說起,世界一切都是因緣之下產生又消失,這種短暫佛以「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來形容。這一切短暫相狀的全體稱為「一合相」,一合相裡所有一切都不具永恆不變的自性,都在因緣下產生短暫相狀又消失而已,只有「空」才是一切的自性,但空並不是「無」,無又陷入另一種「斷滅相」(誤認為一切都不存在)的執著,不有不無才是空,一切因緣而起本性為空。
所以佛教我們不要執著於這虛妄的相,不要執著於我相(色、聲、香、味、觸、法)、人相、眾生相、壽者相,也不要執著於佛相,「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一切相都不執著(我空)。同理,一切佛法是教我們了解「緣起性空」權宜之下產生,了解後便該將它們放下,不要執著佛法(法空),就連這空的智慧也不可執著(空空),這便是空的智慧。
再者,第十八分裡有一個「全體」的說法(一體同觀),「須菩提!於意云何?如來有肉眼(天眼、慧眼、法眼、佛眼)不?」這裡不講高下而是全體的概念,我想到一個有趣例子,一座山有無數沙粒,沙粒A具慧眼,沙粒B具法眼,其中沙粒C說你們錯了,其實我們不是沙粒而是山,類似這個道理,要以整體來看,「爾所國土中,所有眾生若干種心,如來悉知。」
空間如此,那時間呢?另一個例子,比如一條河流,前段為過去,腳下為現在,後段為未來,但無論那段河流其本質都是「相同的水」,根本無法分為過去現在未來,過去現在未來都是無法單獨可得,「須菩提!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
既然空間時間都是一個整體,知般若智慧入無餘涅盤也就非僅個人的事,而是所有,梁昭明太子稱之為「法界通化」,法界就是十法界,全部一起度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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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如何布施度化他人?當然要離色離相、無說無得地向他人說法(例如《金剛經》),不過一個關鍵在於「理解」不代表「證悟」,我們理解般若智慧不代表我們證悟,向他人說般若智慧只是幫他人理解,他也並未證悟,理解至證悟還需「因緣」。佛以其自身經驗說,「以實無有法,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是故然燈佛與我授記,作是言:『汝於來世,當得作佛,號釋迦牟尼。』」如果能從他人處直接獲得,那他當下便已成佛。也因人人證悟方式不同,都需一個因緣,所以佛說他不度人,而是人人自度。
回到第一分,「爾時,世尊食時,著衣持,入舍衛大城乞食。於其城中次第乞食,還至本處。飯食訖,收衣。洗足已,敷座而坐。」佛所表現便是般若智慧,「次第」不分貴賤是不執著相,「乞食」讓人有機會親近佛法是布施,當時僅虛菩提看出,為讓其他人理解他便替大家提問:「世尊!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云何應住?云何降伏其心?」佛說:「應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便全說完了,「如是」便是指前者「次第乞食……」,但如此大家必定不解,所以佛又改以文字的方式說明。
初讀《金剛經》最先好奇佛分明已在前十六分將般若空的智慧說完,也定名為《金剛般若波羅蜜》,為何第十七分須菩提又提問相同問題。原來這「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無上正等正覺)」是知般若智慧以自度,還要布施度眾生一起達無餘涅盤,佛在前半部說了般若空的智慧,所以須菩提二問,讓佛續說知般若智慧後的布施及因緣性,其用字便不同,「實無眾生得滅度者」、「而無有一眾生實滅度者」,前者「實」強調相,後者強調滅度。
最後,如前文所提,理解般若智慧不代表證悟,那該如何做呢?我很喜歡「以自為洲、以法為洲」(《雜阿含經》)的說法,的確如此,以自為洲,以法為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