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希諴

「周醫師有空來我家坐坐，我每天都有空。」九十五歲從事藝術工作，罹患失智症初期的劉老太太說。

「她最近整理房子，打算把一些古玩賣掉。」劉老太太的秘書黃小姐說。

「老太太還親自整理房子？」

「對啊，她說年紀大了，要把生活簡化。小孩都在國外，沒人能幫忙整理。」

看診完，劉老太太拄著柺杖跟我說：

「子女們都在國外，公司沒人可繼承，也要做好移轉─」

「辛苦了，加油。」

劉老太太走出診間後，護理師問我：

「我很好奇，預期死亡之前，需要幫自己做最後整理嗎？」

「為自己將留下的預先分配，也等於為自己關心的人先整理。」

「就是所謂的『愛』嗎？」

「嗯，愛自己，也愛別人。」

「這─，要做到什麼程度？擺爛又何妨？反正自己都要死了。」

「應該不能說做整理就是『愛』，不做整理就是擺爛；畢竟為自己人生作最後的整理，或不做整理，都是個人的選擇罷了。」

「算是人生觀的選擇？」

「對，我也看過，選擇不做最後整理的人，結果也走得很平順，這是他認為最適合他的選擇。（有些人一輩子不愛做整理，是病人的習性。）」

「那麼，周醫師您選擇哪一種？」

「我贊成劉老太太，許多老人以為還有時間，幫自己的生平跟財物做最後整理，結果卻沒機會。」

「您是說生命的結束，是難以控制的？」

「從臨床經驗上看來，沒有人真的能控制。」

「？」

「生命除了會老、病左右之外，還會受到意外事件影響。」

「唉─」

「例如許多老人突然生病，或其他家人生病，須隨侍在側，而失去機會。等到有天自己也生病，才突然驚覺沒機會了。」

「有些老人誤以為，活久一點，避免生病是最重要的；其實，早把握時間，善用餘生，才是最實在的。」

「這樣會不會壓力太大？」

「正好相反，每天做好準備，心無罣礙，反而平安喜悅。」

「那不是跟修道人一樣？」

「沒錯，這也是修『生命之道』的一種方式，而且是很負責的修到底，直到生命終點，都活在當下。」

（作者為中山醫大附設醫院神經內科醫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