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真水
婆婆去年走了,最終「植存」於法鼓山生命園區。此前她躺在安養院插著胃管快十年,她也曾想放棄而伸手去拔管,於是,看護便將她雙手綁住。我們實在不忍心,跟醫生提議不再做任何治療,讓她自然的走吧!醫生卻責怪:「你們怎麼這麼不孝?我把她當自己的媽呢!」我們不知如何,只好讓安養院繼續照顧她。
我嫁來時,她就是一位重度憂鬱症患者,可以在床上躺幾天不起來吃飯,老公一家人都已習以為常,讓我心裡非常不以為意,因此特別照顧她,婆婆也因此特別的疼愛我。
慢慢我才體會夫家上下為何對她冷淡;因為婆婆總習慣白天睡覺,晚上睡不著,隔天便到處訴苦。我每天一下班回家,她便拉著我說:她整夜沒睡,快要死了。我總勸她:「白天去運動,晚上就不會失眠。」她便會生氣地說:「我一輩子都沒運動,還不是活到現在?」屢勸不聽久了我也麻木了。
婆婆後來篤信阿彌陀佛,除了三餐,其他時間都在念佛,他用一個裝滿綠豆的碗,每當她念一遍《阿彌陀經》,就拿出一顆,直到碗裡的綠豆拿完為止。約莫百顆的綠豆要念完,也要有相當的耐心和恆心。婆婆常跟我說:「以後回去時,阿彌陀佛就會來接她到西方極樂世界,那邊的人天天都不用睡覺哩!」
而照顧她八年後,我也患了嚴重的失眠,看過西醫、中醫、民俗療法都不見其效,只好暫將婆婆託給小叔、小嬸照顧;恰巧他們生了寶寶,婆婆也正好幫忙帶,忙碌的生活倒使得她的失眠好轉。我們正替她高興,她卻因客廳要供奉阿彌陀佛和小嬸的道教信仰起衝突,我們只好再將她接回來住。
婆婆再回到我們新搬的家,也頗不能適應,且已八十六歲的她,雙腳因意外摔斷動過兩次刀,手腳動作都不靈活了。
一天中午,我幫她洗完澡,讓她坐在椅上,等我十分鐘,豈知她自顧的起來,要進和式屋時踩空倒栽蔥地摔了,我聽到好大的「砰」一聲,趕忙跳起來一看,她已躺倒在地上,後腦勺撞出一顆如雞蛋般大的腫包,我又驚又急的要抱她起來,豈知自己力氣也不夠,就一起倒在地上哭了起來。婆婆嘴裡還直念著:「我自作自受啊!」
老公一家最終決定,將婆婆送到板橋一家管理較完善的安養院,讓她能得到較專業的照顧。但慢慢地,婆婆因吞嚥困難,幾次嗆到引發肺炎,醫生只好幫她插上胃管;就這樣,婆婆在那裡躺了十年,直到去年,九十六歲,她走了。
告別那天,司儀問有人要對她說些話嗎?我想起她生前的最大願望,於是對著棺中安詳的婆婆提醒:「媽!阿彌陀佛來接您了!好走啊!在那邊您可以天天不用睡覺哦!」
最後我們將她植存在法鼓山的生命園區,在那邊,婆婆可以天天聽阿彌陀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