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出相機拍張獨照,安東爸爸蹲下來,將我與其後的殘堡入鏡。圖/鄭順聰
文與圖/鄭順聰
我將筆記拿出,法文字寫著柯比意與朗香教堂,朋友的父母雙手一攤,不知道更沒去過。法國朋友安東仍在台灣,我獨身跑到法國去,安東的父母住在法國東北角,開車載我在阿爾薩斯(Région Alsace)晃遊。
法國人有法國人的玩法。先到在地的博物館觀賞,安東爸爸披上優雅的圍巾,用簡略的英文介紹當地歷史,從考古遺蹟、雕像到基督教聖物,博物館不大,中世紀就存在,石塊與土黃。
法國人有法國人的駕駛。在路口轉彎要上主幹道時,安東爸爸至少會暫停五秒,確保無車無危,才會換檔飆馳而去。
我們去登高,安東爸媽常健行的淺山,杵著登山杖,小徑多是石礫。樹林在遠遠的山上,風中飄淡淡的霧,這兒曾是世界大戰的戰場,壕溝與碉堡仍在,我被路旁的野草困惑,安東爸爸說,這是某某berry,那是某某berry,我的知識系譜中只有草莓,不識其他berry。
走訪了鸛鳥築巢的木造老屋,遠望萊茵河,穿越星芒狀城牆護衛的小鎮。
路標出現了,粗識法文的我辨識出一座城堡的殘蹟,安東爸爸陡然轉入。就只有那殘蹟了,就此無他,拿出相機拍張獨照,安東爸爸蹲下來,將我與其後的殘堡入鏡。
十多年後,我和安東已息交,抽出那張舊照,身旁的石牆陡斜而上,與後頭削去一角古塔呼應,我伸腳攲坐,將畫面鎮住,斜出的物體呈三角平衡。
我曾經的旅行,片碎的記憶,模糊或亂嫁接,總是出錯,唯幾何的形狀,清晰如鐵。
鐵般凝鑄的幾何,是所有記憶的骨架,我曾經的旅行,以此架構。
■鄭順聰,嘉義縣民雄鄉人,中山大學中文系,台師大國文研究所畢業。曾任《聯合文學》執行主編。著有詩集《時刻表》,家族書寫《家工廠》,野散文《海邊有夠熱情》,長篇小說《晃遊地》,最新作品《基隆的氣味》(與鄭栗兒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