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呂政達
起源於印度定期來到的雨季,大雨滂沱,遮蔽出外的路線。比丘收起托的心,常住僧盧寺廟,研讀戒文,潛心閉關以期有成,形成佛陀傳下安居的傳統。
印度的雨季既溼且長,草木滋長茂盛如夢,將這塊大地屏障於東西方的歷史外,雨季曾經阻隔亞歷山大大帝進逼的軍容,戰馬敗給了象群,讓印度傳承自己的王朝和邦國,也傳下印度眾神的戰爭神話,羅摩衍那和摩訶波羅多是一幕接著一幕的宗教劇,印度的地理位置和氣候,造就了各種宗教發展的舞台,佛教也是其中一支。現代的印度曾被列名金磚四國,繁華和傳統攜手並行,卻讓我們想念起彼時的阻隔和神祕。
其實,世界的宗教無不受到各自的地理和歷史條件的因緣合和。早期基督徒在羅馬帝國受到的壓迫和君士坦丁的臨終受洗皆是歷史,沒有那撒勒的惡地形,也許也不會有對彌賽亞的想望。同樣發源於印度的錫克教,他們禮拜使用旁遮省的方言,在謁師所敬拜真神,一說錫克教發源自印度的種姓制度,一說教徒崇拜一個普世的真神,相信拜神不只是貴族的特權。但是,當大雨下來時,收容一切的宗教活動,讓我們回去各自的居所,敬拜各自的神明。一切的虔誠,終將在雨季來臨前相遇。
春安居和冬安居,是佛陀時代傳下來的傳統,意思是要弟子遵從節氣,安攝於大自然的安排,當雨季來時,就不再適合出外托。我常將佛教的「安居」比擬成猶太人的「安息日」,當然兩者是不太一樣的,猶太人遵照古典將星期日訂為休息日,黃昏時在燭台插上蠟燭,全家團圓,由家父長領誦主禱文,日子如經典的古頁如此的芳香。在電影《火戰車》裡,猶太籍的英國選手堅持不在安息日出賽,就曾讓世人動容,比起他們後來在奧運奪標,更創造了宗教即生活的美德。
在現代的佛教裡,「春安居」和「冬安居」是兩個大閉關的日子,但台灣僧人托的風氣並不如小乘國家,即使下起雨、颳起風,也不再能阻隔我們出外的路線,「安居」於是變成了現代人生活和修習佛法的一個象徵,如果能夠有那麼一段時日,遵從上師的教導,收攝身心,研戒從規。現代人的生活不再受限於自然季候節氣的限制,節氣的「大雪」那天,多數人仍趕早擠公車捷運去上班、上學。但是,且讓我們自己設下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擺脫時間的切割和手機的魔咒,遵從清規,在廬下收攝身口意,一任廬前的雨點滴到天明。
「安居」,不也正是活在動盪,人心如大雨淋下的時代裡,最起碼也最卑微的一種想望嗎?雖然,從食物、媒體、政治和國際間的局勢,「不安」已是某種流行的傳染病,安居在自己的身軀內,安居在自己不再激亂的心內,安居於自己本分並且發揮美德,以助人為本務,以看透事物本質的般若為前導,我想,這就是所謂的現代「安居之人」。
「就安居吧,天色已黑,大家都不要再出去了。」每次,我總會想像那年佛陀收起手上的,回過頭這樣說道。舍利子和阿難尊者看著他,也許燒起一把溫暖身軀的火,也許分享最後一夜眾人乞討到的食物,萬籟已寂,佛陀正要講演心經。
大雨滂沱,如此時日,宜安也宜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