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效文 譯／秦唐

圖／天下文化提供

「惡人起來很容易，打倒很難。好人起來很難，打倒很容易。」星雲大師說，我們正坐著討論台灣和大陸的政治情況。星雲大師是華人世界知名的和尚，中國大陸、台灣，以及有華人聚居的世界許多地方，都曉得他。他的箴言「真、善、美」被弟子與追隨者帶到全球各地。他建造的許多寺院和道場，成為尋找慰藉和心靈歸宿者的庇護所。

有些人稱星雲大師是政治和尚，因此我們談起這個話題似乎很恰當。事實上，他是直言不諱勝於愛談政治，不過兩者間的界線細得很。對於我的問題，不論是政治領域或社會領域，世俗層面還是精神層面，他的回答總是富於哲思，經常帶著隱喻。出自高壽八十八歲的他，這點並不令人意外。

去年十二月，我獲得「星雲終身成就獎」之後，得到邀請前往位於高雄的宏偉寺院住一晚。這項獎包含了相當高的一筆獎金，我視為自己中了大獎。畢竟，若非僧人在從事慈善救助，有多少人能從和尚手中拿到布施？同時我不禁感到必須趕緊做更多有意義的事情，將善意傳遞下去。

我決定以相片記錄我與這位家喻戶曉的大師共處的一天。早上我在他寬敞而簡樸的居處兼書房開始了這一天。簡樸，是因為房間無甚裝飾。寬敞，則出於必要，因為他以練習書法開始每一天，有些紙幅需要很長的桌子才容得下他的特殊寫法。

親睹大師寫一筆字

這個寫法如今已名為「一筆字」。一筆指的是，從頭到尾只有一道筆畫，不論是一個字還是若干字，他都輕盈地以手臂、毛筆流暢的動作，一筆連續完成。這天早上，他在宣紙上「畫」了一幅又一幅，協助他的法師都肅然起敬。他們後來都跟我說，身著一襲黑袍的他顯然心情極佳。滿地躺著當天早上他寫的字幅，等待墨跡陰乾。

星雲大師說話時，偶而手會抖，可是握住毛筆的手，既有力也有目標。眼睛由於長期糖尿病而衰弱，只剩百分之五到十的視力，臨床上屬於失明——他的助手告訴我。這卻無妨，因為大師寫字是以心落筆，不是只用眼力或是意志力。

他的書法幫助佛光山籌款，其規模遍及全球，有超過兩百個道場。「一字難求」其他人這麼形容他的字的價值。我今天運氣不錯，得到大師寫的好幾個字。除了單字幅的「鶴」、「飛」、「禪」，甚至得到四字成語「飲水思源」，我打算放在探險河流源頭的未來展示廳裡。

星雲大師出生於揚州，十二歲受戒，一九四九年起在台灣研習、推廣佛教。今天，他創建的佛教派別佛光山，主寺位於高雄。佛光山的全貌更像一座龐大的佛教宮殿庭園，有多幢建築容納博物館、藝廊、劇院，甚至有會議中心提供佛教活動使用，並舉辦其他知識性的講座，探討當今世界面對的重大議題。

為了慶祝農曆年，佛光山舉辦了一個大型燈會，遠近家庭都來參加。燈籠展示的主題五彩繽紛且意義深遠，往往涉及跟一般人有切身關係的佛教內容。他們從中國大陸河南省請來一個雜技團表演。我陪著星雲大師看了為晚上首演所做的彩排。

在長長的一天中，我們在園中散步，既吃了簡單的齋飯，也享用了豐盛的素席，而且聊了許多生動的話題。他走路不便，原因也是糖尿病，行動多靠輪椅。每當他碰到來寺院參訪的群眾時，大家會圍上來合照，他都親切地讓他們如願。

「今年是馬年，他們要我說幾句話，」大師說，「我得非常小心，」他又說。「因為馬跟馬總統的姓同音同字，我必須加倍小心。」他重複。假如他說了常用的成語，如「馬到成功」之類的，別人可能給予特殊詮釋，認為他偏愛馬總統。

「雖然馬總統這個人很誠實，從事政治不容易，不過我通常避免這個馬字，改用意義是快馬的另一個字，」星雲說，「駿程萬里」是星雲大師挑選的吉祥話；沒多久，這句話就成了台灣各地最受歡迎的新年賀節用語。解釋這個選擇的同時，他還告訴我馬的詳細歷史，以及它何以成為人類的忠實朋友。

傍晚，我參加了一個超過一千多名法師的盛大法會。所有人集合在一座大廳內，聽住持和尚及僧眾為新年祈福唱誦。

最後，我被請到台上，受頒一紙榮譽證書，成為佛光山駐山攝影藝術家。四個月前在另一個儀式上，星雲大師頒給大陸作家莫言（二○一二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一張佛光山駐山作家的證書。我感到十分光榮，身價頓時高升，有一千多個法師在台下鼓掌。

（摘自《文化腳印：探險家紀實 輯二》，天下文化出版）

作者

簡介

黃效文

中國探險學會創辦人及會長。自一九七四年起，黃效文就以記者身分開始探索中國。他是中國探險學會的創辦人兼會長，這所名聲卓著的非營利機構，成立目的是到中國偏遠地區從事探險、研究、保育和教育的工作。中國探險學會成功地進行了數十項保育計畫，許多計畫拍成正式的紀錄片。很多基金會、個人與企業都在支持他的工作。

著作超過十本，其中From Manchuria to Tibet於一九九九年榮獲知名的Lowell Thomas Travel Journalism Gold Award。二○○二年《時代雜誌》提名黃效文為二十五位亞洲英雄之一，讚譽他「在世的中國探險家中，成就第一」。二○一三年，獲得第五屆星雲真善美新聞傳播獎「華人世界終身成就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