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致鈞

曼哈頓交通混亂的癥結除了車流量本就龐大，愛闖紅燈的行人也得負部分責任。諷刺的是，這背後原因卻展現了曼哈頓做為世界大城的一小面文明質地。

總是行色匆匆的紐約客從不等紅綠燈，左右張望確認沒車便要快步穿越馬路，如此也才保有一貫的叛逆酷勁，唯獨外地來的還沒「學壞」，才會沒車時依然乖乖等紅綠燈。

曼哈頓車道大多只能單行，行人闖起紅燈可說非常「方便」，不用擔心過了這頭，那頭衝出一輛車。從台北來旅遊的朋友見我在紐約紅燈闖得理所當然，有時甚至直接走對角線，一邊跟上腳步一邊驚慌又帶點責備地問：「紐約馬路都是這樣過的嗎？」

或許因為行人遠多於駕駛，紐約客對車輛也無所畏懼，常採取人海戰術直接搶占馬路四分之一，臭張臉等車輛通行。一輛車若時間距離沒算好，不小心停在斑馬線上等紅燈，紐約客更不會耐心等待車子慢慢倒退讓出空間，肯定直接從四面八方湧上，繞過阻礙穿越馬路，車輛也宛如被人潮圍剿般，前後包夾動彈不得。

紐約客闖紅燈不只貪往來無車之際，常常可見迎面而來一輛車，還硬要搶尚未相撞前那幾秒驚險。若僅一人這樣做可能對交通不至於有太大影響，偏偏一旦有人帶頭，其他路人便會陸續跟進，形成一堵人牆阻礙車輛通行，進而造成交通癱瘓。

紐約客用路如此囂張強勢，其實也是法律嚴格規定車輛必須禮讓，以及駕駛人能夠完全遵守規範所「嬌寵」出來的。因此即便行人闖紅燈，多數車輛仍會煞車停下，除非差點發生意外才會聽到喇叭聲以示抗議（還有從車外只能看嘴形辨認的幾句髒話）。

直行車都如此有禮，更不用提理應禮讓的轉彎車，縱使車道被穿越馬路的行人阻擋，導致後頭塞成長長一串車龍，抑或自己尷尬地被卡在十字路口中間進退兩難，仍是行人優先。

在紐約紅燈闖慣了，相隔一段時間回到台北見道路沒車便下意識準備穿越，結果忽然一輛轎車飛奔而來速度之快，始驚覺自己回到「車輛優先」的台北，趕緊縮回早已踏出的雙腳，乖乖等紅綠燈。

很難想像遠比紐約乾淨安全的台北，在車輛禮讓行人和扶門等諸多小細節仍像個第三世界國家。不過文明從來無關物質豐裕抑或硬體先進，關鍵仍是當地居民在公共領域的集體行為表現哪！

（摘自《紐約學》，時報出版）

作者簡介

黃致鈞

台北人，紐約客。從小以藝術與空間感見長，大學卻主修寫作批判的輔仁大學新聞傳播學系，後又取得量化實證的紐約大學政治經濟學碩士，現替英國老牌雜誌撰寫研究報告維生。自許成為知識分子，以四海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