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邱傑
一陣突來之風,小小湖水面,皺起漣漪萬千。魚兒躲在印度莕菜的小葉小花下窺看我,試著重行認識我。
1三天
一個小小湖能養多少魚呢?
坐在小湖邊思索著這個問題。我不是專業養魚人,因此想破頭也不知答案。
前些日子去了一趟歐洲十幾天,有朋友打了招呼進了我們小園,說是連釣三天魚,回來後一看,好大好大的烏鰡一尾也不剩,大頭鰱、鯉魚也沒剩一條,成群密麻麻一斤半兩斤多的福壽魚,只剩零星小小尾一兩半兩的。此刻坐在水邊,覺得水池子特別的寧靜。
是我邀他們來釣魚的。
因為擔心小湖魚口爆炸,而央請他這個釣魚專家前來疏散一下魚口密度的。
現在少了十之八九的魚的湖,魚的密度大概從稠密的台北市東區西區,一下子變成了桃園的復興深山區。魚應該住得很舒適愉快吧?
但即使小小福壽魚,竟也離岸遠遠不敢再靠近我的身邊。這是不曾有過之事,小小的湖,除了烏鰡和大頭鰱、鯉魚、草魚是買來吃福壽螺、抑制過度繁殖的水草,是有特定目的才放養,其他無論鯽魚、福壽、翹嘴仔……以及各種不知其名的魚、蝦,還有龜、鱉、蟹、鰻、鱔等,無一不是自來水族。這小湖緊臨一口大大陂塘,各種水族包括牠們的幼嬰和魚卵隨水而下,我們聽其自然,偶有剩飯剩菜、過期饅頭麵包便投進水去當牠們的飼料,久而久之,魚兒不但見人不驚,自在巡游腳邊,而且增殖迅速,常見整座小湖幾乎都被大魚小魚擠滿了。
我不懂養魚,卻知道魚多絕對不是好事,一夜醒來整池魚兒缺氧翻白死光光並不是不可能。湖畔觀魚是樂事,心中擔驚受怕也是難掩。因此逢人便央請:來釣魚呀!來釣魚呀。結果,果真來了魚之殺手級釣友。
無法想像朋友或他揪集來的釣友們聚坐水邊,滿池的魚連連上鉤的場景,而今魚兒懼人如懼鬼,卻可以想見那三天牠們是如何的驚駭惶恐。
用三天的驚懼,換來如今不再擁擠而相對舒適的生活環境,魚兒心中當何感受?
2浩劫
一座小湖可以養多少魚呢?
同樣的,一塊土地可以養多少人呢?
前兩天我在一個社區的籃球場上講故事給在地父老姐妹聽,我揹著一大堆最近才完成的文創產品去當禮物,隨口提出各種和地方上相關的話題來有獎徵答。題目包括我們這個大園區住有多少人?大約有幾個里?幾個鄰?幾戶人家?整個大桃園市人口有多少?哪一個區人口密度最高?哪一個區人口密度最低?
桃園區每平方公里住了一萬兩千人,而復興區每平方公里只住三十幾人。
一平方公里住一萬兩千人並非全台密度最高之地,那麼,如果在這一平方公里裡頭居住的人口一直增加不停,最高可以承載多少人呢?一整個地球最高可以接受多少人類居住?
靠著農業科技,人類可以在有限的土地上生產大量的食物,而且科技愈發展生產量愈高,高得迭創紀錄。所以,食物或許不會是太嚴重的問題。藥物和醫療呢?當藥物不再仰賴土地生產而可以利用化學合成以來,藥物似乎也不再是人類求之不得的保命珍稀,醫療也將隨機器人之發達而減輕問題。至於居住空間,從人類住宅出現了兩層樓那一天起看來也已不再成為問題了,一塊土地可以做無限倍數的利用,百層住宅高樓競相推出之下,人類何患居無所?接下來,會不會因為人類過度增加而出現空氣補給不足呢?科技也早已可以合成空氣了!
一切一切,看來所有的問題都不會是問題。
但是,確實是如此嗎?
或許地球自有限縮人類過度增殖之道,教人自相殘殺便是其中之一。人為的殲滅人類方法早已多得不勝枚舉,戰爭、恐怖攻擊、核彈、核能災變……何況還有大自然的懲罰與殲滅之道,以及人類改變大自然之後引發的人為天災如暖化、水平面升高、異常氣候,以及完全不知何時何日以何種面貌出現的前所未見的災難。
電影《明天過後》目前只是電影,但數百年來我們早已親睹預言、小說、電影成為事實,在明天過後的某一天,我們進入了電影中的場景,敢說是不可能之事?
3窺看
一陣突來之風,小小湖水面,皺起漣漪萬千。
魚兒躲在印度莕菜的小葉小花下窺看我,試著重行認識我。
魚兒在重新猜測,眼前這人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這人從不曾驚嚇過我們,走路總是腳步輕踩;這人跟我們講話聲音總是溫柔輕盈,這人即使划著小船過來,動作也不粗暴,何況這人還常常投下撕開來的麵包、饅頭,朝著不同方向投擲,即使我們游在遠處,也有機會一嘗水中從不曾自行生長出來的有著人類氣味的食物。
這人像是想教我們學習人和魚和各種生命都能和平相處的方法之人。
所以這人看來應該是好人吧。
不像那恐怖的三天,湖畔坐著一個或數個惡魔似的人。他們總是在我們不知不覺,不明究理之下把我們的家人、同伴、朋友、鄰居一個個拉出水面。每當有一個同伴被拖走,在半空中掙扎的身影以及慘叫讓我們驚嚇而難忘。奇怪的是,他們看來也是人類啊,人類,有好人,也有壞人?
我坐在湖邊,啞然無言。
我引來了殺手級專業級的持杆釣魚人。我沒有持杆釣魚,冒充一個好人的樣子。魚兒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