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東
不凋的欖仁樹
圖/林明理
文與圖/林明理
那天是十月下旬,門前繁殖著兩棵小葉欖仁樹,因為它們長得太茂密了,雜枝易落,不得已才向縣政府農林處及土木科申請修樹。終於,經歷了數小時的施工,收隊時已是下午四點餘鐘了。它卻輕鬆自如似的,仍向上高高地伸展著,如同一個仰面靜坐的巨人,正用它全部身心去感受秋風的吹拂。也就在這個時候,忽而下起了雨,淅瀝瀝的雨聲,輕叩著我的心,逸我清聽。
其實,門前矗立著一整排高大的欖仁樹對我來說,一直是上天賜予我新居最珍貴的禮物。當它們綠葉成蔭,形成樹林而生活時,樹形如傘、極為優美,加上樹勢強健,使我尊敬。每年冬季,葉片由綠轉黃,大量的落葉在空曠的街旁滾動時,孤寂的身軀,好似落落寡合的武士。這時,可以看清它們的主幹渾圓通直、樹枝線條細密而長,分枝極多,到新春才又萌發嫩芽,葉細小而軟,塔型樹冠層次分明,使我更尊敬。
許多個清晨,我可以站在它們的庇蔭下,看到一隻松鼠像以前一樣與我捉迷藏,靈活地四處遊玩。常臨訪的鳥雀、路邊的野花,或與之交織而過的流雲、野風也都來為它們舞蹈。任世界喧囂紛擾,而它們只是安於自己的命運、實現自己心中的法則。
這些,原產於非洲的小葉欖仁樹,努力地充實自己的形象,深植於台灣的街景或校園、山區等地,也忠實地紀錄了台東人心中最綿長的思念、所有的苦痛、幸福與繁榮。我高興一年多來有它們陪伴著我,這跟我喜歡它們的堅韌,甚於庭院裡自己栽種的花旗木是同樣的理由。我會願意傾聽它們的語言,看著樹梢上葉子的最微小的動靜,一邊唱和著它們嘹亮的歌聲,一邊拾起乾葉子的嗖嗖嘆息,我就得了無可比擬的喜樂。
修樹後翌日,這兒已經沒有巨爵颱風的來襲,更沒有假日的人群、車聲,整天都很安靜。少有人知道,車站旁的台鐵宿舍入門,在小葉欖仁樹林中最深的小徑裡,我常在那裡駐足。遼遠的天空中的密密小葉裡,有許多鳥兒在樹影中飛動。在淡淡的晨光下,小葉欖仁樹那幽空、寧靜和無畏的臉,在我看來是生氣蓬勃的。
這些高大挺拔、在晚秋的風中微微搖動的樹木已栽種了數十年光景。在那樹冠上,每片葉子、每根細枝、它們安安靜靜地等待我的到來。而我總會向著日光醒來或黃昏後,與它們會合。然後,我眺望到東北角上的更高、更遠的都蘭山的主要範圍,而且還可以望見中央山脈雲霧繚繞的一部分。是啊,世間再沒有比心的寧靜更幸福。毫無疑問的,小葉欖仁樹,一直都是台東站地貌中最美和最具代表性的。它們的厚實與不事雕飾,它們的堅韌與高舉向天,也予我以鼓舞、以激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