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漸荒蕪的聚落。圖/鄧榮坤
老樹老屋仍在,老人已遠去了。圖/鄧榮坤
文與圖/鄧榮坤
來過幾回的聚落,一年比一年荒蕪。約莫十年前,走了一趟小香港,還有零星的老兵於此塵居,榮服處的人還會定期到此輔導那些未遠離的老兵,斜掛於眷舍的輔導紀錄卡有輔導員的簽名。在一間門口貼黏的春聯仍新的房舍前停下腳步,老兵正好走出來,兩眼有點昏花了,但耳朵依然靈敏,可以聽見我們說的每一句話,談起往事時,似乎又不願意多說,沉默地望著遠方。然而,昏花的雙眼又能瞧見什麼?
沒幾年光景,再次路過,想找幾個老兵聊聊,已人去樓空的聚落顯得更荒涼了,老兵已不見了,貼在門口的春聯已褪色,那張「親愛精誠」春聯,於風中掀起一角,微微飄盪著,似乎在為我們訴說著別後這幾年的風雨滄桑。不再鮮豔的大門深鎖著,人去樓空了,從門縫中窺見家具已被搬得一空的廳堂,還有一些沒帶走而掛在牆上的月曆,或蔣介石相片,暗黑的廳堂也無燈的照亮,所有故事似乎也於此黯淡了下來。
當年暫時蟹居於高山頂義士村的那群兵士,有人結了婚而離開了,有人因為眷村的普遍擴建而像蒲公英的種籽般四出紛飛,義士村沒落了,兵士們也漸漸捨棄了山麓下那片曾經熱絡過的聚落;雖然有些兵士選擇此地住了下來,仍難以應付歲月的轉折,被迫面對荒蕪的後半生。如果當年的義士村維繫了下來,這群經歷韓戰砲火洗禮與折騰的兵士,是否會選擇在這塊土地繼續落地生根?沒人知曉的未來,是否也說明了兵士們的萬般無奈?
黑狗繼續守候在聚落的巷口,牠是否曾因對路過的人狂吠或追逐,遭人持棍棒揮打而瘸了腿,或被人丟擲石頭而傷了右眼,一如曾經蟹居於此的榮民,因為無心的安置而錯過了人生的輝煌?
拐個彎,繞過了有點陰溼的巷弄,發現一隻拇指般大的青蛙懶洋洋地攤在石塊上晒太陽,我吹著口哨想唬唬牠,讓牠伸個懶腰或清醒片刻,拍張悠閒的照片,青蛙卻無動於衷,繼續於暖燙陽光下打盹,我彎下身子撿起一顆小石子丟向牠,想嚇嚇牠,石頭自指尖飛出後,竟不偏不倚打在青蛙頭上,牠連一聲哀號都來不及就滾落石塊了。
我為自己的行為懺悔著,如果我懂得收斂而不再那麼執著,那隻悠閒晒太陽的青蛙也許還能夠於醒來後,目送日落,然後到附近的低矮叢林覓尋晚餐。如今所有的懊悔都太慢了,時光無法倒流,重回關鍵的時空讓我們重新抉擇,於是,只能將這段難忍的心事匿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