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子

其實沒那麼愛走路，我比較喜歡開車。車內可以無風無雨，陽光也只是車窗外的點綴，不構成炙熱的威脅，我可以迅速便捷的到達目的地，有一種乘風的快感。

以前，都以時速六十奔馳在上下班的路口，工作壓力讓我無心欣賞道路兩旁所有延伸的美麗，像行道樹綠色枝枒在藍天中舒展，或一家咖啡廳的雅緻店招。而今，我常常走在街道上，不同的路以千嬌百媚之姿讓我驚豔，藍天、雲朵、建築，人行道上紅黃藍紫的小草花，那樣恣意盛開，那樣野的美麗。

其實沒那麼愛走路，但醫生說運動對身體好，為了健康，我選擇了最簡單的運動。走著走著就走出趣味來了，一天不出去走走，居然會想念屋外的天寬地闊，還有風拂的清爽，和一個人自在遊走的美好感覺。

回顧童年人們是常常走路的，那個還有三輪車的年代，客運只有長途線，坐不起三輪車的騎自行車，不會騎自行車的就是走路，從家裡走去學校，走到車站，走遍山巔與水湄。

我們國小有春季旅行、秋季遠足。秋高氣爽的日子，總適合全校走路去一座公園踏青，或一處名勝瞻仰。小朋友們二人一組手拉手排成縱隊，老師走在班級前頭，訓導主任或組長騎著單車來回巡邏，將學生圈在視線內呵護著。我們揹著水壺與書包，書包內的蘋果、沙其瑪、森永牛奶糖，是難得的奢侈，遠足的最終目的就是品嘗這美味，那樣的走路，開心極了。

國小二年級，媽媽帶著上完半天課的我，和二個稚齡弟弟上街購物，媽媽一手牽一個，我則拉著媽媽的灰色長裙下襬，被滿街五顏六色的商品所擄獲。迷炫之餘居然吵著要進入一家鞋店，買那雙繫著紅蝴蝶結的涼鞋，媽彎下腰幫我試鞋，一轉眼，三歲的小弟就不見了。媽氣急敗壞牽著我和大弟的手，在人群中穿梭尋找，卻遍尋不到那小小的人影，因為自責，我紅了眼眶；因為一時疏忽，媽的眼睛已飽含溼意。最後進了警局報案，接著趕回家幫快要放學的二個姐姐開門，這一路折騰，走路走到腳疼，心驚膽跳無法想像找不到弟弟該怎麼辦！哪裡知道，家門口，小弟一個人好端端坐在上鎖的門前。至少半個鐘頭的路程，一個三歲小孩是怎麼走回家的？媽雙手合十，深深感謝媽祖婆的庇佑，這三歲男的走路奇蹟，至今仍令家人嘖嘖稱奇。那樣又急又怕的走路經驗，一輩子難以忘懷。

難忘的還有大一暑假參加救國團「東海岸健行隊」。這是人生中最華麗的路程，一連八天的行程，每天追隨太陽的腳步，從台東走到花蓮，把一張白淨小姐臉，走成木炭燒過的大黑臉。八天長征，見證了大山大水，小野柳、三仙台、豐濱、太魯閣，各以秀麗、雄偉之姿融入天地中。每天陽光燦爛如火，汗如雨下不再只是形容詞，但當黃昏在海邊某個學校歇息時，藍寶石般無垠的海總撫慰了白日的疲累。而海風徐來的營火晚會，女孩們暗戀的大隊長，一個帥氣的pose，一句感性的加油，人人甘之如飴，嘴角漾著微笑入夢去，明日又是一雙健行好腳。這健行開了眼界，也闊了胸懷。

出國旅行也常常要走路，很是懷念三年前走踏布拉格石板路的快樂，三天時光在布拉格遛達，整齊的方塊磚敲打出旅人的喜悅。在舊城廣場看鐘樓，吃肉桂捲，也聽達達的馬蹄。或是在查理大橋，欣賞街頭藝人隨興的吉他彈唱或銅管五重奏，大朵的白雲在藍天與紅瓦中微笑，美極！白天，提恩教堂哥德式雙塔建築，頂端裝飾著純金圓棒，是灰黑與奶黃的組合，層次分明，莊嚴無比。黃昏時，天空漆黑，深藍雲朵狂飛，只有教堂閃耀一身金碧，巍峨矗立。我走來走去，捨不得走離這美麗的景點。

終究要走回自己的國家，走回家園所在的城市。我現在常走在都市的叢林中，台中市的植物園滿眼綠意，從科博館到國美館的草悟道風情萬種，大坑濁水巷是我獨享的僻靜步道，還有旱溪東路，阿勃勒盛開時總纏綿一路的豔黃，這美麗總幸福著我的心與眼。

我常常走到一半停住，因為風來了，我張開手臂迎接，讓風涼穿過衣袂之間，輕輕拂過臉龐，全身毛細孔也欣然起舞，無邊無際的清爽舒爽，讓心靈歡樂無限，這是開車無法享受的暢快。

走路回來汗水淋漓，大口喝水後，有一股清靜滿足的快感，皮膚有了出水般的潤澤，或許走路也是留住青春的祕訣之一吧！我走著，步履輕盈，感謝築路的人。